嘉莉低下头。“汤米?罗斯邀请我参加下星期五的春季舞会——”
小册子被忘却了。妈妈盯着她,一副不相信自己耳朵的神情。她的鼻孔突然扩大,好像马听见响尾蛇在草里爬行的窸窣声。
————我不怕,我不怕。
凯丽想咽下嗓子里哽噎的感觉,但只成功了一半。
“他答应在我们家停一下,先见过你然后……”
“不行。”
“——11点送我回来。我已经——”
“不行,不行,没门儿!”
“——接受了。妈妈,请正视我必须开始……尝试与外界来往。我不像你。我很可笑——我是说孩子们认为我是块笑料。我不想这样。我想尝试做一个正常的人,否则就会太迟了——”
怀特太太一扬手,把茶泼到嘉莉的脸上。
茶是温的,但它即便是滚烫的,效果也不会更强烈。
嘉莉立刻闭了嘴,呆呆地坐在那里,褐色的茶水顺着她的脸颊和下巴流下来,滴到她的白衬衫上,渗了开来。茶水粘乎乎的,带着桂皮的气味。
怀特太太浑身颤抖着坐在那里,脸部肌肉僵死,只有鼻孔还在呼扇。她突然猛地仰起头,向着天花板尖叫起来。
“上帝!上帝!上帝!”她一遍一遍咬牙切齿地说。
“男孩。是的,接着男孩就要上门了。流血之后男孩就来了。就像闻到味儿的狗,狞笑着淌着口水过来了。想看看这味儿是从哪里传来的。那种……气味!”
凯丽一动不动地坐着。
怀特太太站起来,绕过桌子,脸上蒙上一层夹杂着怜悯和仇恨的半疯神情。她的双手勾着,像两只颤抖的秃鹫爪子。
“壁橱,”她说。“到你的壁橱里去祈祷。”细瘦的骨爪指着壁橱方向。
“不,妈妈。”
她抡圆了胳膊狠狠地一巴掌,手掌触击凯丽的面颊发出的声音
——————噢上帝我现在真怕呀
像是皮鞭在空中甩出的脆响。凯丽依然坐在那里,上身摇晃了几下。她面颊上留下的手印,先是白的,随即变作血红。
“这印记,”怀特太太说。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但毫无表情;她呼吸急促,极力摄取空气。她似乎是自言自语,鹰爪般的手落在凯丽的肩上,把她拖离了椅子。
“我见过,是的。啊,是的。但是。我。再不。做了。只是为了他。他。得到了。我……”她停下来,眼睛无神地睃巡着天花板。凯丽吓坏了。妈妈似乎处于揭示某个可能摧毁她的重大真相的痛苦之中。
“妈妈——”
“坐汽车。啊,我知道他们用车把你带到哪里去。城市边缘。路边旅馆,威士忌。气味……噢他们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她的声音更为尖利。脖子上青筋毕露,头则一抽一抽地向上扭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妈妈,你最好还是别说了。”
这句话好像把她拉回到了某种模糊的现实中。她的嘴唇流露出自然的惊讶,并真的停了下来,好像在新的世界里寻找旧的方向。
“壁橱,”她嘟囔着。“到你的壁橱里去祈祷。”
“不。”
妈妈又抬手要打。
“别!”
那只手定在了死寂的空中。妈妈抬头凝视着它,像是要肯定它还在,还是完整的。
装馅饼的盘子突然离开了桌上的垫托盘,自己飞过房间撞在起居室门边的墙上,溅起一片黑浆果汁。
“我要去,妈妈!”
妈妈的茶杯底朝上浮了起来,飞过她的头顶在炉子上方砸得粉碎。妈妈尖叫着跪倒在地,用手护住头。
“魔鬼的孩子,”她歇斯底里着。“魔鬼的孩子,撒旦的崽子——”
“妈妈,站起来。”
“**和淫荡,**的**——”
“站起来!”嘉莉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