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平往俞氏与云浠的方向看一眼,说道:“那老婆娘眼下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您没瞧见吗,今日这事与那南安小郡王有什么关系?可那婆娘逮着他了,照样把脏水往他身上泼。他和侯府小姐之间是干净的,改日说得清楚,可是您……”
孙海平压低声音,“今日侯府小姐之所以来这儿,本来就是您私下约的,纵然是为正事,说出去谁信?这几个多嘴婆娘会想,您是将来的亲王殿下,不必科举,忠勇侯府只剩一个独女,府上也没人秋试,你俩上哪儿不好,为何要来文殊菩萨庙?不是幽会是干什么?”
“是、是……这事该怪小的,怪小的都没想周全,忘了今年有秋试,可那疯婆娘已然疑了您与侯府小姐的关系,旁儿还有那个张氏碎嘴,您这会儿过去,岂不更坐实了她们的疑心?”
“自然您是小王爷,让她们闭嘴,她们哪有敢不闭的?可之后呢,您又能拿她们怎么样?您现在过去,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在她们眼里,都是为那侯府小姐出头,她们这会儿敢怒不敢言,等过几日,必然在外间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在这,倘只一个小郡王,流言再怎么传,都掀不起什么风浪,若加上一个您,是人就要多揣摩上几分了。流言是河,上游狭窄,越流越宽广,对您是没什么,可对那侯府小姐,名声怕是要就此毁了,将来谁还敢娶?她还怎么嫁人?”
孙海平纵然嘴贱,遇着事了,脑子却是程昶一院儿小厮里最好使的一个,这也是程昶愿意常将他带在身边的原因。
听完孙海平这一席话,程昶冷静下来,是了,他现在过去,对云浠才是百害而无一利。
可是,今日是他把云浠约到文殊菩萨庙里的,说到底,云浠会被诋毁至斯,他也有一半责任。
怎好叫一个姑娘为自己受屈?
程昶眉心紧锁,唇角敛起,默然不言。
孙海平从未见过他家小王爷这副泠泠然的模样,心中一凝,不由认真地出了个馊主意:“小王爷,您要是实在气不过,改明儿小的叫上几个人,给那贼婆娘套上麻袋恶打一通!哦,还有那个碎嘴的张氏,一起打!”
程昶没吭声。
这时,张大虎道:“小王爷您看,那边站着的,是不是云校尉的嫂嫂,方、方什么来着……?”
程昶闻言,一愣,循着张大虎所指望去,果见得方芙兰带着丫鬟鸣翠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俞氏与云浠几人。
她似也刚到一阵,但早已注意到了程昶,眼下感受到他的目光,回望过来。
程昶冲方芙兰一点头,方芙兰却无甚反应,若仔细分辨,眸中竟还浮着些许冷色。
片刻,她收回目光,提裙朝云浠走去。
俞氏越骂越难听,污蔑云浠与程烨的关系不说,田泽出来帮忙说了两句,她又说田泽是来为程烨和云浠盯梢做掩护的,末了,竟是提及云浠、罗姝与裴阑儿时在塞北的事,说云浠自小便不是盏省油的灯。
与俞氏同来的几个贵妇人见她说得离谱,却也不拦,反倒跟看戏似的,立在一旁窃窃私语。
“罗夫人在菩萨庙里这般狂言乱语,就不怕冲撞了菩萨,犯下口业吗?”
俞氏正说得起劲,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柔柔冷冷的声音。
方芙兰的步子不疾不徐,到了云浠身前,望向俞氏道:“今日阿汀是随我来的文殊菩萨庙,并不是与谁人相约在此。”
“呵,我还道是谁,原来竟是方家的小姐。”俞氏定眼一看方芙兰,笑了。
方芙兰是云洛的结发妻,便是不称一句将军夫人,也该唤一声方氏,俞氏喊她“方家小姐”,其实是暗地里骂她克夫——毕竟当年方芙兰以小姐之身住入侯府,嫁与云洛不过年余,云洛便战死塞北。
方芙兰并不理会她语中机锋,淡淡问:“罗夫人说话,不过心就罢了,连脑子也不过一过吗?”
“你——”
方芙兰环目一望,施施然道:“立秋方过,秋试将至,这几日的文殊菩萨庙香火鼎盛一时,纵是私下幽会,谁人会约在这个地方?此其一。”
“其二,阿汀她非但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还是新晋升的翊麾校尉,与南安小郡王一样乃当朝武将,分属同僚,在此间撞上了,打一声招呼实属应当。照罗夫人的说法,招呼一声便是有私,那满朝多少文武要被你污蔑了去,要碍于你这话,再不敢结交来往?”
“其三,至于在文殊菩萨庙求平安符,怎么就不行了?阿汀她领皇命即将去京郊平乱,临行前,远的地方去不了,便到邻近的庙宇来求福,既是为了不耽误接旨的时机,也是为了祈求此行顺遂。
“她一片好心,皆是为了给圣上办好差事,却遭罗夫人诋毁至斯,这话若传不出去还好,倘传出去了,传到御前了,岂知不是你们罗府让今上寒心?”
“罗府近日光景本就不好,频频出事,若我是罗夫人,在这个紧要关头,必是要规行矩步,不给府上再招惹祸端的。”
“守住自己的嘴,就能守住一大半祸事,若守不住,只怕是好的也要变成坏的了。”
方芙兰望了望跟在俞氏身旁的几个贵妇:“何况这青天白日的,到处都是眼,到处都是耳朵,谁人安的是什么心,被这明晃晃的艳阳一照,还不是透亮的?常言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眼前看到的就是什么样的事,是以腌臜人与腌臜事打交道,清白的人,则清者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