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我远点。我是苦役犯,你是公爵,你没有必要来这里,”她喊道,气得模样都变了,将手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你想利用我来拯救你自己,”她继续说,急于要将心中升腾起来的一切统统都说出来。“你在今生利用我来消遣取乐,来世还想用我来拯救你自己!我讨厌你,讨厌你这副眼镜,讨厌你这张肮脏丑恶的胖脸。你走,你走!”她喊叫着,猛地站了起来。
看守来到他们跟前。
“你胡闹什么?难道能这样……”
“您不用管她,”涅赫柳多夫说。
“不能让她放肆,”看守说。
“不,您再等一会儿吧,”涅赫柳多夫说。
看守又退回窗口。
玛斯洛娃重又坐下,垂下双眼,一双小巧的手手指交叉,紧紧地握着。
涅赫柳多夫站在她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相信我,”他说。
“您想跟我结婚,这永远办不到。我宁可上吊!我告诉您。”
“我还是要为你效力。”
“嗯,那是您的事。不过我什么也不要求您做。我对您说的是实话,”她说。“我为什么那时候没有死掉呢?”她又说了一句,然后悲戚地哭泣起来。
涅赫柳多夫说不出话来,他也跟着她掉泪。
她抬起双眼,朝他看了一眼,似乎感到奇怪,用头巾擦起流淌在两颊的泪水。
看守现在又走到他们身边,提醒他们该分手了。玛斯洛娃站起身来。
“您现在很激动。如果行的话,我明天再来。您考虑一下吧,”涅赫柳多夫说。
她什么也没回答,也没朝他看,跟着看守走出房间。
“哎,闺女,现在你要走运了,”玛斯洛娃回到牢房,科拉布廖娃对她说。“看来,他迷上你了,他来找你,可别错过这机会。他会救你出去。有钱人什么都能办到。”
“这话一点不假,”铁路女看守工用唱歌似的嗓音说。“穷人结婚,夜也短。可是富人只要想得到,就能办得到。我们那儿,姑娘,有这样一个体面的人,他什么都能……”
“怎么样,我的事说过吗?”老太婆问道。
可是玛斯洛娃对同伴们的问话什么也没回答,她躺在板铺上,微微斜视的眼睛盯着墙角,就这样一直躺到傍晚。她内心展开了痛苦的活动。涅赫柳多夫对她说的话把她引到另一个世界,她在那个世界受苦受难,既不理解、也不仇视那个世界,她从那个世界出来了。现在她失却了过去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状态,可是带着对往昔经历的清晰的记忆生活实在又太痛苦。晚上她又买了酒,和同伴们一起开怀痛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