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聿怀正拿塑料袋装了棉袜塞鞋子你,听了毫不犹豫地道:“可爸爸就是错了啊,错了就该批评。他怎么还好意思吵架呢。”
“可即使批评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急躁,不能得理不让人。比如你做错作业被我严厉批评,你心里很不痛快,直到爸爸说我是披着羊皮的狼,你才高兴起来,是吧?可那时没时间没精力顾那么多,爸爸那次就被我批得生气了。以后这样的次数多了,他就对我越来越不满。灰灰,爸爸妈妈之间的爱就是这么消失了。”
郝聿怀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他一直在问爸爸妈妈之间到底怎么了,可答案摆到他面前时,他又猝不及防了。
宁宥没打搅儿子的思考,她刚整理好一只快件,里面放的是她准备给妈妈住的房子的钥匙和各种备忘。但她在快递单上填写的却是田景野的名字。可又想到田景野的地址现在给了陈昕儿住,难道快递发到西三店里去?西三确切地址又是什么呢,宁宥只能给田景野打电话。
田景野接起就道:“也正准备找你。我在陈昕儿老板办公室里看他们全体员工的工资单,了解透彻一些,再确定陈昕儿的月薪。其实我还有个难以启齿的理由,昨晚你儿子在没脸说出来。给陈昕儿的工资过高的话,手头钱一多她会扔下工作立刻去上海找儿子,都不会顾忌找不到儿子没钱买回程车票流落上海街头的可能。你没见过前两天她恨不得撕了我这个所谓恩人的样子,完全没理智可讲。可我心里又很说不过去,不让她找儿子,我会不会太没人性。”
“唉,我昨晚也想到了。上回她不是为了找儿子到我家楼顶闹跳楼吗,那么大风,我腿都吓软了,可她为了儿子什么都不怕。你说的这些她做得出来。”
田景野道:“所以我只好安慰自己,凭良心做事,在陈昕儿走出病态前,替她做我认为最合适的选择。妈的,我比她爸妈还操心。”
宁宥道:“还得提前做好思想准备,以后必然落下个不是,被陈昕儿怨恨不说,还得挨不知情者的骂,而朋友必然做不成了。反正凭良心做事吧。”
宁宥放下电话才想起是她打这个电话找田景野,可她想说的事忘了说。她看看已经写了田景野名字的快递单,撕了,田景野也够忙的了,不给他添乱了。她重新写了一张快递单,收件人是妈妈。
郝聿怀照着妈妈说的法子将鞋子重新整理后,得意地左看右看,见妈妈终于忙完,就拉妈妈来瞧:“你看,行吧?我把鞋子都重新整理了,省出一本牛津字典的体积。”
“真不错啊。我瞧瞧,啊,原来你把沙滩鞋和帆布鞋也重新整理了。”
宁宥自然是表扬得夸张了点儿,郝聿怀很开心,扭来扭去跳着道:“其实爸爸只要知错就改,举一反三,以后就能做对事情了,你们就不会吵架了,你也不会常批评他了,是吧?所以还是爸爸的错,他自己不求上进,还怪妈妈责备他。而且他错了还找外遇,是错上加错。”
“你爸倒未必有错,只是他和我捆一起生活不合适。当时读大学和刚毕业没生活压力时候还看不出来,等后来我越来越发现,我的追求是这个方向,你爸的追求是那个方向。”宁宥左右手各比划了一条不同方向的直线。“我举个例子:我们刚结婚时候住集体宿舍,比你房间还小。后来有了你,我提出租大点儿的房子,你爸总说无所谓,将就着过,但最终还是听了我的话租房子住……”
“然后你为分房拼命干活,爸爸又说无所谓,租房子也过得挺好。是吗?”
“是啊。可是租房子就没户口啊,我们都是集体户口,你也跟着我们集体户口,以后你上学怎么办呢。总不能去公司集体户口对应的郊区学校吧。为了你上好的学校,我怎么能不拼命奋斗呢。我就对你爸很不满。你爸也觉得不满,因为他觉得那些都无所谓,他会说没空调无所谓,心静自然凉,他也会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反而他现在被我拖着跑,他很累,他心累得静不下来看书。工作上也一样,我在技术上追求高精尖,他在机关里混日子。反映到收拾行李那件小事上,我觉得他收拾得太马虎,他觉得我太细致,你看,这都能吵起来。我越来越觉得拖着他跑很累,他也越来越觉得被我拖得累死。我们的矛盾越来越深。”
郝聿怀静静听着,听完道:“我明白了。但爸爸不求上进还是错误。你还记得我四年级的同桌吗?老师让我带她学习,可是她总是不要上进,跟她多说几句她就趴在桌上装死,气死我,我只好不带她玩了。反正爸爸错了,他懒。”
宁宥只得耐心解释道:“成年人有选择不求上进的自由。你爸如果觉得散漫的生活适合他,那么他可以这么过。”
“可是爸爸经常喜欢泡一杯茶到阳台上晒太阳听音乐,都不管你打扫卫生有多累。”
“因为他觉得可以不用这么讲究物质生活,所以他不配合,甚至反感。”
“妈妈,你是不是专门讲爸爸好话,省得我恨他?”
“对成年人而言,不求上进真不是错,但不适合跟上进的人绑一起。所以爸爸妈妈在一起是错误。如果你爸的妻子跟他差不多,可能两人房子漏雨不能住了也能赋诗一首,相视一笑,日子还是快快乐乐地过。就像一辆车子,发动机是跑车的,外面的车壳是博物馆雕刻得很精美的木壳子,跑得快时就会整车散架。不是爸爸和妈妈不好,而是爸爸和妈妈不适合在一起。”
可郝聿怀完全不能接受这些,他几次三番试图打断,都被宁宥按住,直到宁宥说完,他才激烈地道:“妈妈是不是还想替爸爸找小三和受贿辩解?”
宁宥只得无奈承认儿子还小,不能懂得“只是不适合但不一定是错”这个道理,她试图解释爸爸妈妈为何离婚而失败。她只得道:“好吧,这两件事绝对是错的。”
门被敲响了,郝聿怀跳起身去看,见是快递,就自说自话签收了。“但是,寄给你的快递怎么不是寄到你公司呢?寄的人怎么知道今天家里有人?一定是田叔叔。”郝聿怀显然还在反感妈妈替爸爸辩解,说话还是很拧巴,把快递放到妈妈面前就走开,似乎一点不感兴趣的样子。平日里最爱拆包最先拆包的总是郝聿怀。
宁宥奇道:“为什么是田叔叔?”一边说一边拆。
郝聿怀做个鬼脸,“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看出什么?”宁宥从快递里挖出一包剥好的瓜子,她都不用看信就知道快件来自谁了,她将瓜子扔给郝聿怀,道:“你爷爷奶奶寄给你吃的。难怪寄到家里。信也是给你的吧,你自己看。但你看出田叔叔什么了?”
“现在哪都能看见田叔叔,这不明摆的吗。昨天我们只是去医院转一圈都能撞见田叔叔,你以为我真看不出来吗?”
“你误会了。小孩子思想这么不纯洁。”宁宥哭笑不得,探头探脑看爷爷奶奶写给郝聿怀的信。一看是张表格,表格里填的都是时间。宁宥脑子一转便想到这是法院门口囚车进出的时间。原来二老这几天去做了这事。
郝聿怀也猜到了,他都不高兴再往下看,将信塞给妈妈,激动地道:“为什么都为他辩解?为什么都提醒我去看他?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他有多坏?他凭什么?妈妈,我原本又心软,又想原谅他,可他又做坏事,我不会再原谅他。他凭什么。”
“拜托,我没为你爸辩解……”
“不要你爸你爸的,你称呼他就直接叫名字好了,跟我无关。”
“好吧,我没为郝青林辩解,我只是在跟你解释我跟郝青林离婚的原因。”
“因为他坏。没别的原因。”
“为什么忽然非常厌恶他?”
郝聿怀先是不语,沉默了会儿,忍不住道:“连跆拳道教练都知道了。教练一次又一次当着大家的面特别提醒我,要我以后千万不能用学的跆拳道做坏事。这是耻辱,我受够了。”
宁宥听了好生郁闷,她为了那么个爸爸从小逃避小伙伴,难道儿子也得重蹈覆辙?
简宏成看着两个外甥拿了慢慢两盘吃的回饭桌,他正要说话,桌上的手机提示有短信。他刚拿起手机,张至清就坐下道:“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