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别扭可算是过去了,太平也恢复了她本性里的散漫,抱着个靠枕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漫不经心的道:“忙,忙得头发都快掉光了,这次偷跑了出来也一天没闲着。”
一天没闲着你还有空做了一打奶瓶?
眼见着她爹一脸的不屑,太平眼也不眨的谄媚道:“迎接您老人家大驾么,我就是忙死也要亲自来的。”什么来接他,说得好听,明明就是怕他把她那奸夫给气死了!君霐当了她十九年爹,对她的甜言蜜语早免疫了,不过自家孩子嘛,她既然费心思哄你,总算还知道孝顺,当长辈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跟她计较,生受了。
话虽然是不信,脸上却还是带出笑意来。也就他这做爹的,他家太平几时在第二个人面前这么过?所以说孩子还是自己的好,也不枉费他“含辛茹苦”养她这么大。可见天下父母最是好哄,说免疫了,其实大多都还是要带着个问号的。
“爹呀,我给您做几个面具吧。”
“干嘛?”
“就兰陵王那模样还带一个呢,您还不得最少带两?”
“……滚一边去,少跟我这耍贫嘴~”
此时的燕王府,比起太平初来那几月乱糟糟的繁忙局面要好多了,忙虽然还是忙的,但很多事情都上了轨道,井然有序起来,整个燕云十八洲在其带领下如一架崭新的庞大机器般高速运转着。燕王不在府内也没有人希奇,燕云十八洲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三两个月能细细走完的,毕竟很多事情在这个年代算是匪夷所思,太平也常心中忐忑,怕有什么不相宜的造成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看着诸事都是雷厉风行,其实那些事务想法付诸实现之前,都跟土生土长的幕僚们反复验证探讨过无数遍的,自己还学得那倒霉栽在她手里至今还未“陈冤得雪”的烾麟太女一样,一有点时间总爱白龙鱼服到民间各处去深入了解一下,不过因为她自己钻这个空子阴谋阴死了烾麟太女,所以每次她出行内部都一阵紧张,从天上到地下从内到外防得跟铁桶一样,难免有几次露出痕迹给人看出来,君家在燕云的声誉本来就好得很,这一下更显得她亲切了,人气直线攀升。
当然,府中如长安洛阳等人自然知道她并没有在燕云境内,而是回帝都了,但除了知道真相的明缘和尚,其他人谁也没有将之与京中刚诞生的长乐帝卿联系起来,只当她是亲自去接应偷偷出京的君大少去了。人说君太平爱藏慧,却少有人知道她更善于藏拙。
别看她这么大张旗鼓磨刀霍霍阴森阴冷的天天谋算着要灭人家种姓,其实她自己却是个道地的军盲。她不会打仗,一点都不会,连庸才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个盲才,这在内部嫡系家仆群中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号称“满门将才上下政盲”,连烧火丫头都能培养成元帅的君家出了这么一个异类,实在让人不敢置信,也难怪当初刚露出点苗头的时候君大少并一众君家老人努力了可好几年都不甘心放弃,可惜一点效果都没有。
谁都承认君太平天纵其才,尤其比她的才华更出色的是她天生成熟的心性,跳跃了聪明的界限,于平淡间几乎显示出一种智慧的味道来,这种需要历事和时光沉淀,几乎没有办法速成也没有办法学习的东西,在她身上早早的便体现出浑然天成的味道来,尤为让人惊叹。惊才绝艳,倾倒京华的君霐到十八岁还被以心性不成熟为由,没能成为君家家主,她七岁,天天画画大字捏捏泥巴就让那些老家伙们一个个觉得可以托付大事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古今中外人情世故,似乎只有她不想说没有她不能明白的,可就这么一个聪明人,偏偏就是学不会君家起家立命的这沙场征伐之道。
让她背兵法她能背得头头是道,给她讲战例她不但能听懂偶尔还能举一反三说出发人深思之言,公认跟兵道相通的奕道棋术她也是下得有模有样的,可放到实战上面就一点行不通,似乎是从逻辑里就跟本拒绝了这种东西。行军布阵怎么都学不会,拉上几千人分两拨在她面前演习,敞开了给她看,不打到残军败将即将覆灭,她就看不出胜负来。
说一鼓作气,她打心眼里嗤之以鼻,还振振有词,这军队要本来就弱,打不过人家,晚人家几刻钟敲鼓就能打赢了?做梦吧……说破釜沉舟,她坚决怀疑没有退路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是否真如人们赞誉的那么绝对性,按她的理论,一个弱男子跟一个孔武有力的女人,哪怕把锅子砸的再碎,打不赢就是打不赢,不见强Jian罪犯屡禁不绝,那些男子哪个是愿意的哪个不知道这要让得逞一生就完蛋了哪个没起拼命之心?不是照样被哪个啥了——这里男性身体怪异,不管愿不愿意,经不起刻意挑逗,甚至能被强行逼迫交欢到精尽人亡……空城计,她基本认定那是瞎猫撞见死耗子,设计的跟中计的通通应该推出大帐打板子……只有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她不说话,一脸赞赏,仗就该这么打才对……
兵者,诡道也。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对所有战场谋略都呈怀疑态度,一个逻辑里对战争艺术跟本无法理解的人,你还能指望她什么?当然,以她天生的稳重纳谏谨慎,多实战历练几次再加上参谋团也未必不能将兵事相托,但以她的身份,再加上如今的形势,动辄就是生死大战,如何能历练得起来?
君家一众老人包括太平她爹在内,简直都没有办法想通,一个绝对称不上是良善,什么谋算都玩得团团转的人为什么偏偏对沙场之道死活学不会呢?君大少坚决认定这是康靖王妃的劣质基因引起的突变,并悲凉的开始怀疑,莫非君家完美的军神血统从此以后就只能隔代相传了?好在君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会打仗的人,她这一点毛病虽然不够完美了,却也无关大局,反正是打算转型了嘛,以后不靠打仗吃饭了,姬家太祖皇帝的军事才能虽然不至于像太平这么离谱,却绝对比不上她们君家老祖宗,不也照样当皇帝当得好好的,还压得她们一门将才的君家血脉凋零得差点断嗣。统军大元帅太平是不能担当了,还有一个擦枪了擦了三十几年的君霐在嘛,若说奕道如兵道,太平没赢过明缘,可明缘跟君家一堆老家伙加起来也玩不过君霐大少爷。
出使
水洗过一样碧蓝的天空,云朵洁白轻盈得梦幻,数万顶毡包连接成一片斑斓的地毯,几乎有十数里之广,一眼望不到头,蔚为壮观,看得骑马停在一个小山丘上的祁玉华张大了嘴巴,连连向马车内大声招呼:“老天,这鞑子国也能摆出这么大阵势,太壮观了,莫不是哄人的吧?大小姐,您整天坐马车里也不嫌腻味,快出来看看呀~~”
这百来年若不是燕云给挡着,这鞑子国还能打得你年年来朝,岁岁进贡呢!旁边的秦川看她毛躁的样子不屑的向天掀了掀下眼皮——虽然大姚跟姒国百多年的战争纠葛并不能简单的称之为燕云替大姚给挡着了,但燕云大部分纯朴善良的百姓的确是这么理解的……
历经了两年零九个月艰苦卓绝的明争暗斗,原烾麟太女的同胞妹妹,孝端静皇后嫡出的十三公主澹台烾凤终于脱颖而出,打败众家姨母姐妹,被姒国皇帝册封为新一任诸君,烾凤太女,草原共庆。长生天的子民被人们称之为“马背民族”,发源于额尔古纳河东岸一带,有无数数不清的部落,早在中原已经建立封建帝制的时候,她们便陷入了各部落之间竞相掠夺人口,牲畜,财富的无休止的部落战争中,直到两百多年前,澹台部落一统草原在祈连山下设立王庭,建立了统一的草原贵族政权。完颜、耶律、可查、拢奇等八大部族封王,其余零星部落无数,各有规程,皇旗招呼下,没有不从。
眼前这一大片帐蓬正是赶来朝贺这次新立诸君普天同庆的各部族,越过城外这群帐蓬海洋,姒国的王庭就在不远处了。这一行华丽銮舆正是从中原大姚来的使臣,副使礼部新贵祁玉华大人,正使却是两年多来坐拥燕云十八州之地,一手遮天,与朝廷少有关连的燕王殿下。
祁玉华两年前如愿在春闱大试中高中榜眼,虽然脱离家族消遥自在的愿望没能实现,却也到底是能独立自主了,当时在帝都世族群里引起一阵轩然大波,被一众混日子的纨绔子弟们引以为偶像人物,并意外得到了景帝的格外嘉奖,把她当了一个典型模范来树立,勉励世族女儿当如是,仕途可以说是青云至上,俨然是一副少年得志的模样。这次姒国太女新立,嫁与十三公主的大姚长宁帝卿也随之被册封为太女君,做为母国,再随随便便派个人出来道贺却是不行的,然满朝文武重臣说到姒国愿意来的没几个,六部商量了好几天,诸臣你推我让的,居然推到远在燕云的燕王殿下身上去了,这份量是够了,却又有点超了,而且燕云上下只知王令不知皇帝,在朝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现实,燕王接不接旨都未可知,而且,就算燕王肯接,谁去传旨?
恰当的副使人选也是一个难题,且不说出使姒国本来就是个不讨好的差事吧,正使是与朝廷历代皆有心结的燕王,与姒国那更是血债累累,万一一个不好,被当成替死鬼的几率可是很高的,官场上混到这地位的哪个不是油皮条,谁干呀!正想随便踢一个没前途没背景不招人待见的倒霉蛋出去呢,不曾想这位正春风得意的祁大人居然主动请缨,大家伙儿自然也就顺水推舟,顺便到燕云传旨的差事也让她一并代劳了,这才有了这次超规格豪华使团的出现。祁玉华带着使团贺礼浩浩荡荡的赶到燕云,好在燕王殿下还念旧情,居然真没有遭到冷遇,圣旨也接得出人意料的痛快,但她带来这么一个半点好处也没有的臭差使,燕王殿下本人涵养高没说什么,几年教导下个个学得无比务实的燕云新贵们却都没给好气儿,尤其是在她居然冒冒然对梅大家提亲以后,几乎差点没被燕云上下人人喊打。
梅翧大家在燕云这几年爱上了儿童教育工作,日子过得颇为舒心,人本来就漂亮,现在越发光芒四射,人气超高,不过碍于他跟燕王殿下那点子暧昧,没人敢冒然出手罢了,虽然当事人两个都没说过什么,但梅大家只对燕王殿下另眼相看这却是有目共睹的,无形中都把他当成燕王殿下的禁脔了……就算燕王殿下本人没那个意思吧,还有那么一群青年俊杰呢,这混丫头中途跑来插这么一竿子算哪回事?燕云实施军事化管理,新贵们大多都出身军旅,而且有一部分前身都是混江湖的,脾气耿直也不缺一些阴损的点子,杠上祁玉华这本就不是盏省油灯的原帝都纨绔子弟头目,很是闹了一阵,燕王君太平更不是什么好人,闹得太严重了才不痛不痒的说两句,却是看笑话的意思居多,直到祁玉华寡不敌众又失了地利扛不住了,这才火急火燎的催着起程。
与她相熟的长安这次没跟来,秦川洛阳却是跟她不对盘的,她们本人未必对梅大家有什么企图心,但燕云那一堆新贵姐妹全是她们换帖子的好姐妹,亲疏有别,自然偏心得很,好在还知道分寸,一路算是平安。
太平却是最耐得寂寞的人,护国寺十八年,连明缘途中都曾下山历练行走过一阵,长安洛阳等人也轮换着往外跑,独她,就在那么一亩两分地上怡然自乐,一点年轻人的好奇心都没有,连君霐看着都啧啧称奇。这一路她多是能在车上躺着,绝不下车走着,风景实在漂亮得看着痒痒才会上马跑一阵,简直比祁玉华这个正宗的文臣还要文静N倍,要不是祁玉华亲眼见过她不俗的身手和漂亮的骑术,也要被她文弱的样子骗了。听见祁玉华大呼大叫,她方慢腾腾的从车窗里露出一张脸来,看了一眼脚下无边无际的帐蓬海洋,然后似笑非笑的漫声道:“快上来吧,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怎么了?”祁玉华一头雾水,秦川洛阳却低头偷笑,慕容秋叶好心的指了方向让她看,眼见着帐蓬群那边奔出三个黑点离这边不到一千米远,都能看清人影了,她方才恍然大悟,七手八脚的慌忙跳下马爬上燕王的銮舆。这驾十二匹马拉的华丽銮舆是燕王的私人王驾,朝廷派出来的使群在燕云通通被重组,祁玉华这样的副使根本指望不上,其他人就更不敢多说什么,或许朝廷派了她出来,本身就存在着让燕王一切自便的意思也未必。
“大小姐你也真是的,也不早点提醒我一声,这要让蛮子看到了,丢光了大姚的脸我怎么回京呀……”祁玉华一边抱怨一边赶着整理官服,手忙脚乱,连玉带都要解了重系,太平丢了一个书签砸过去笑骂一声,她这才想起车上还有明缘禅师在,虽然人家尚径自埋头打瞌睡,也不禁微微红了脸,扯了两下袍子,一本正经的端正脸摆起了官架子。
这边闹腾这两下,三名姒国骑士已经到跟前了,彼此保持着二十步远的距离,一人策马上前,余下两人靠后,一人张弓,一人持号角。“来者何人。”当先的人用姒话高声问道。慕容秋叶上前交涉,说的却是大姚官话。只见那人仿佛听得懂汉话,面带惊异的看了一眼銮舆,然后回头向着后面最远处拿着号角的骑士用姒话高声喊了一长窜,命令他回去报信,自己却微微退后了一步,右手抚胸向这边行了一礼,表示出欢迎的姿态。
片刻之后,耳边隐隐传来风雷之声,远方尘烟大起,数百匹战马滚滚而来,祁玉华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主,却是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富贵孩子,几曾见过这等杀气腾腾的场面?不免多少有点忐忑起来。太平老神在在的给刚打完瞌睡皱着眉头醒过来的明缘倒了一杯清茶递过去。“诸位贵客在此稍候,我家都领大人亲自来迎接了。”留下的那骑士突然用汉话说道,打马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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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在近前停住,人群分开,一个披着红色斗篷,左耳带一硕大的金环,扎粗辫子,大拇指上带着玉扳指的中年妇人策马走上前来,右手抚胸行礼,用姒话说道:“中原来的贵客,长生天的子民欢迎你们。”长生天的子民恭迎贵客。”马背上百多名骑士同时躬身行礼。
“多谢长生天的子民,我们奉吾皇的旨意从中原带来了千里之外的祝福。”慕容秋叶带领着骑士们还礼,行的却是燕云的军礼。都领虽然不懂燕云的军礼,却在听到慕容秋叶一口纯熟的姒话后露出了笑容,向后招了招手,几十个身着艳丽长袍,腰带袍角上缀满银铃的少年托着浓香四溢的奶酒拥过来,都领首先跳下马端起一碗酒走上前来,八名少年跟在她后面每人双手都捧出一条洁白的哈达,百余名骑士通通下了马,举起酒碗唱起了祝酒歌。
太平敲了额头开始冒汗的祁玉华一指,带着明缘,当先走下了銮舆。燕云的骑士这才通通跳下马,太平双手接过都领大人手中的酒碗,微点了点头,先用手指沾了几滴洒向蓝天,又弹了几滴向大地,最后才一饮而尽,亮了空碗用汉话微笑道:“多谢长生天的子民了,你们的美酒和你们的热情一样,千年如一日的浓烈真诚。”都领大人也不等慕容秋叶翻译,在太平依草原的礼喝干了酒后一脸的严肃,对着太平行了草原上对待最高贵的客人才会用出的最隆重的礼节后,从少年手中接过哈达轻轻挂在太平脖子上,一连挂了八条才罢休。
“君家的鹰王,赞叹您的勇气,夺我云九州,奴役我姐妹的强盗,草原会因为您的到来沸腾起来的。”姒国都领不亢不卑的道,眼睛里面熊熊闪着火光。太平微笑:“长生天的子民,赞美您的诚实,苍鹰长着翅膀飞在天上,并不怕狼群的爪牙呢?”都领怒道:“为了防备叼走羔羊的窃贼,长生天赐给了她的子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