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青阳涉足竹林,便觉不对,仅几步之内,周侧景色流转,一回首,县令与羽林卫队长皆已不见,心下一悚,连忙转身而退,不知行了多久,却仍辗转于篁篁幽竹之间。她自幼好读书,忽明竹林中已设阵法,步入此处便似落入幽境,不得而出,心下顿时焦虑,不知如何是好。
她也再顾不得仪态,在阵内大叫起来:“有人么——救命啊——”
篁竹幽幽,疏影横斜,天地俱寂,其间惟有她的声音回荡,而那声音最终亦被寂静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叫了几声,始终听不到回应,又气又急,懊恼地踢了一下脚边石子。
“小姑娘,你为何来此处?”
这声音乍然传入耳中,越青阳不由被惊得一抖。
竹影摇曳,苍翠满目,她只见青衣少年湛然而立,眉如远山,目似沉渊,容色皎然,衣襟间清淡之色似自竹间流转而出,恍若这竹林之妖。
“你……你是人还是竹妖?”一不留神,她便不由问出口道。
少年唇间一抿,微微扬起,道:“竹妖。”
她面色顿时煞白,连连后退,少年却步步紧逼,戏谑道:“你怕什么,即使我是竹妖,也不会吃人。”
她方似醒悟过来,她亦曾遍阅志怪话本,其中所书草木之妖确实多不会害人,却仍怯怯道:“你……你能带我出去么?”
少年眼眸微动,却道:“我负责守护此地,若你们无恶意,自是可以。”
她连忙表示道:“我们没有恶意,我为和阳郡主,奉皇后娘娘之命请渊泽先生出山受任太史令。”
“原来如此,”少年若有所思道,抬首看她,“你随我来罢。”
她急急跟在少年身后,亦步亦趋,若非顾及仪态,恨不得捉住他垂下的衣袖。
与她先前跌跌撞撞地走了许久不同,她只不过随着少年走了半刻,眼前便豁然开朗,竹枝婆娑之间,现出茅庐两间,空地一片,其上还铺陈着许多药材。
她料想此地便是渊泽先生居所,对身前少年恳切道:“谢谢你,我还有同伴在竹林中,你能带他们出来么?”
少年回转身来,微微摇首,道:“不必,我已将阵法撤去,他们一阵便可寻来。”
她放下心来,又道:“那请问渊泽先生在否,你能帮我传话么?”
少年黑沉的眼眸中浮上一缕笑意,似笑非笑地,正欲开口说话,却被竹林中隐隐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打断。
越青阳回首,定睛一看,原来是羽林卫队长,他为武人,脚程快,在他们说话间便赶到了。
见到越青阳,羽林卫队长紧绷的刚毅面容上略和缓下来,拜道:“下官未尽保护之责,请郡主恕罪。”
“卫队长言重,”越青阳虚扶他一下,说道,“方才情形,非人力所及。”
羽林卫队长愕然,“非人力所及?”
越青阳眼光不由飘向身侧的少年,心下暗忖他或许不欲再有旁人知晓他的身份,遂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羽林卫队长也不再多问,目光投向青衣少年,问道:“这位是?”
少年正欲说话,却再次被打断了。
“阿泽,怎地今日如此吵嚷?”
只见一名银发长髯、仙风道骨的老者自草庐步出,与苍老容色不符的明锐目光转过三人。
少年道:“师叔,这是朝廷派来的人。”
越青阳与羽林卫队长皆是眼中一亮,料想这位便是传闻中的得道高人渊泽先生了。越青阳上前一步,向老者恭敬行礼道:“帝后仰慕先生通彻天地之名,寻先生久矣。今终有幸得见先生,在下虽人微力轻,却身奉御令,不才欲请先生临朝。”
未料老者却眼光一转,道:“先生,什么先生?”
越青阳深知世外高人大多或有不寻常的脾气,欲请之下山,须有三顾茅庐的诚恳之意方可,遂益发恭敬道:“自是渊泽先生您啊。”其实她倒更愿先生拒绝,让她三顾茅庐,如此也可在外多耽搁一段时日。
老者正欲开口,身后却又是一阵脚步声。
“郡主,卫队长,请恕下官来迟。”只见县令匆匆赶上,对越青阳与羽林卫队长告罪道。
越青阳对着县令自是又是一阵客气话,还向他介绍那老者道:“这位便是渊泽先生。”
虽说传闻渊泽先生在县令所辖之地内,县令到底也未曾见其真容,此时蓦然一见老者须发飘然、道骨仙风、鹤发童颜的模样,同样眼前一亮,深信不疑,忙躬身作揖道:“见过渊泽先生。”
老者神色却依旧漠然,眼光在三人身上淡淡一扫,随即投向不远处闲闲站立的少年,说道:“阿泽,你来处理。”语毕,便转身回入草庐而去。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心道世外高人果然有着世外高人的一副清傲脾性。
再转而看那容貌清隽的少年却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神色,只听他道:“你们没有调查清楚所寻之人便贸然前来,如此这般很是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