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见他走了,又贴着地面听了一瞬,然后快速地看了看周围,把之前散落的衣衫毯子都收拢起来。邹氏见状也赶紧行动起来,两人很快把那两个好不容易打扫干净的角落又重新弄乱。杜仲见了心里稍稍安慰,想了想又去抓了两把之前烧的灰,胡乱地抹在了邹氏和自己的脸上,然后拉着她就躲进了之前看好的一个夹墙的角落,再胡乱地把几个鸡笼模样的破乱东西给堆在了身前。
如果不是拿着火把凑到面前去看,应该就发现不了他们。
邹氏一直不说话,但他们一蹲下来,邹氏就无言地看着杜仲,眼里满是不解:为什么他们不去哪个有着破水缸的夹墙呢?她不是吩咐邹掌柜去那边的吗?但随即她也明白了,杜仲这是以防万一,不想邹掌柜暴露他们!
她紧紧地咬着唇,唯有祈祷蛮子能在邹掌柜躲好了以后再过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村庄前。那几人显然是有经验的,并没有大声呼喝,而是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就井然有序地往村庄里面走了进来!
杜仲的心里越来越凉,当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进来了以后,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运气不好,这不是普通的游兵散将,而是蛮子的前哨,是真正训练有素的军人。蛮子能对几千年的中原朝廷造成巨大威胁,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骁勇善战,兵强马壮,也与他们的狡猾和残忍,以及丰富的作战经验有关。
比如说这十来个人,马蹄声比人的声音大,说明他们的警惕心非常强,而且很有纪律;他们没有在村口胡乱找地方睡下,说明他们在查看地形,并且,很可能跟他们一样,也会相中了这个有后路的村子后面……
这叫不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是杜仲知道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唯有多喊几句佛号,希望菩萨能关照他们吧!
话虽如此,杜仲还是悄悄地摸了几块石头放在右手上,左手也紧紧地捏着用来当腰带了的软鞭。邹氏在惨淡的月光中看到了杜仲的动作,而且随着蛮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也想到了其中关节,顿时连牙齿都在发抖了……
杜仲悄悄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她,再用力地压了压。邹氏明白她的意思,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终于把那阵子的颤意给压了下去。
不过就是一死,没什么大不了的,死就死吧。她也握紧了靴子里的匕首,实在不行,她还能用上这把夫君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那几个蛮子显然视力很好,是以并没有点火把——也可能是他们想打探一下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并不想大张旗鼓,这也更加证实了这是几个经验丰富的蛮子兵士——
然而这一刻杜仲是无比地感激他们的专业,这样他们刚刚睡过一会儿的角落和这两个藏人的角落就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只要邹氏不继续发抖打颤,咦,她好像镇定下来了,没有牙齿打架的声音了!
嗯,很好,看来他们还是有救的。
那几个蛮子果然看了看杜仲他们睡过的角落,也站在离他们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屏息听了听,在确定这村落里真的没人了以后,他们才明显地放松了下来,声音也大了起来。
“没人,安全!”
“……”
“……”
就只有一个人说了四个字的汉话,其他人说的杜仲就全听不懂了。只是这群人里居然有说汉话的,杜仲心里又再次紧了紧。
这肯定是一个先遣队,还是一个任务不轻的先遣队,因为要会汉话,就说明要跟朝廷的军队对上,那这任务就轻不了。
杜仲仔细侧着耳朵听他们都说了什么,可惜他们最后还是走到村子中间去了找了个地方生火宿营,离他们好些距离,怎么也听不清了。
村子的中间有这个村子唯一一间还有瓦片的屋子。危险既除,他们又艺高胆大,所以颇有些无所顾忌。
杜仲见他们走远了也松了口气,然后轻轻地伏在地上听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们就在村子中间歇息了,才真正地松了口气,看向了一直紧张地盯着外面的邹氏。
“没事了,我们小声点,他们现在听不到了。”杜仲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道。
邹氏小脸煞白,半响才让眼睛回过神来,然后轻轻地撇头过来看着杜仲,细弱的声音里满是惊恐:“阿仲,我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甘州城有危险!”
杜仲皱起眉头,“你怎么会懂蛮子的话?”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邹氏终于活了过来,眼眶都红了,声音再次发抖,“好吧,我收留了一个会蛮子话的婢女,我是跟她学的!——你还要不要听我的话?”说到后面她几乎是忍不住地抬高了声音。
杜仲赶紧冲她做了一个静声的动作,然后赶紧伏地去重新听声音,还好还好,这边的这点声音没有惊动他们,否则邹氏就是把听到的说出来也没用了,他们也难逃一个死字。
邹氏也意识到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见杜仲摇了摇头才眉头一松,然后赶紧凑到杜仲的耳边,悄不可闻地急促说到:“他们就要派一万的兵马去甘州城了!他们跟楚王里应外合,想要把秦家的人都抓去蛮子那边!”
“啥,这里面还有楚王的事?”杜仲没有邹氏的紧张和急迫,她现在更想知道更多的来龙去脉,好能做出一个最综合最有利的判断出来。
“是,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多亏了楚王!阿仲!阿仲,现在该怎么办?”邹氏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秦家还有那么多女眷和儿女在家里呢,他们大多手无缚鸡之力,而且以蛮子对付女人的手段,他们落到了蛮子的手里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几乎每个秦家的女人手里都有这么一把靴子,就是为了最后时刻不被蛮子折辱而留给自己的。
秦家对杜仲来说就是一个爱吃肉的老太太和眼前这个满是惊慌的江南女子,其他人,与她有什么关系,她是来找她相公的,她怎么可能管得了那么多?
黑暗中邹氏好似看清了杜仲的心思,顿时就急了:“阿仲!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求你了!求你想想办法吧!”
她一激动,声音又有一点大了……杜仲毫不留情地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凑在她的耳边恶声恶气道:“你想要把蛮子引来就直说!到时候也不用管秦家会怎么样了,反正你会走在他们的前面去跟阎王报道!”
邹氏闻言又懊恼又气愤,但还记得赶紧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不会再犯了,杜仲才放开她的嘴巴。
惨淡的月光高高地挂在天上,配合着这一地的黄沙,整个大地都浮现出一种诡异的惨淡。看不清人的眉眼,但好似能看清人的恐慌。杜仲想了想,终还是狠不下心,于是又拉过欲言又止的邹氏,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你老实回答我,你家相公重要还是秦家其他女眷重要?!”
邹氏闻言几乎要垂下泪来!但她咬紧了嘴唇,很快就回答了杜仲:“当然是我相公重要,否则我也不会这样跑出来了!但是现在更加重要的是要去救秦家其他人,因为那里面有我相公的娘,有他的妹妹,如果他们没了,我相公也不会好过,我们就算活下来了也没法睡得安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