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不由在心中暗暗点头。邹氏是个抗压能力很强的人,这种时候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并能迅速做出决定,绝非一般的女子能比。她虽然不是一个强大的队友,但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扯她的后腿。
但也就是到此为止,因为接下来,她和邹掌柜,必须要有一个人为她的这番孝心做出选择了。
杜仲咬咬牙,权衡了一下情况,干脆也不等邹掌柜回来,直接拉着邹氏悄悄地摸出了村庄。然后果然看到邹掌柜躲在不远处,不敢进村,怕被发现,然后连累她们。看到她们出来了,邹掌柜长长松了一口,在确定没有蛮子跟上来的情况下,赶紧把两个女人拉到一个土堆下躲了起来,“你们怎么出来了?蛮子没发现你们吧!”
杜仲摇摇头,长话短说:“没有发现我们。而且他们是探子,应该明天天不亮就会走了,我们这会儿只要不弄出大的动静,就不会有什么事情。现在有另外一件大事,楚王勾结蛮子,要血洗甘州城。我们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就不能坐以待毙。我决定回去甘州城报信,你们要么继续往南走,要么就在这里等我。我不要马车,但需要一匹马。”
邹氏惊讶地看着杜仲,半晌说不出话来。邹掌柜也紧皱着眉头,颇有些愧疚地看着杜仲。
杜仲微微低头一咧嘴,笑都没心情了,“好了,废话就不要说了。我这就出发,希望还来得及。邹掌柜,你把马赶到哪里去了?”
再次坐上马背,不是朝着孙遇的方向,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的杜仲,心里一阵一阵的无力,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她还能怎么做?邹氏不能看着秦家被辱,她作为汉人,也不能看着甘州城被血洗。她虽然混迹江湖那么多年,但从来没有干过坏事,更何况,她有一个正直而又心怀苍生的夫君,如果她不这么做,以后就算平安团聚了,他们夫妻俩还能睡个安稳觉吗?
所以,就不得不伟大这么一次吧!
出来的路上一共花了三天,回去的路上杜仲除了考虑不把马跑死,一直就没有休息过。而且因为楚王跟蛮子勾结,回城的路上突然多了不少关卡,一旦碰到可疑的人都要盘查。
秦家的男人们之所以放心地去前线杀敌,与这么多年与楚王形成的默契有关。秦家在前线,楚王在后面派军保护甘州等好几个城。秦家在甘州也放了几千兵马,但大多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病残。反正要是蛮子都杀到城下了,硬碰硬是不成的了,也就只有逃跑躲起来的份儿。
杜仲躲过了前面两个,但是第三个躲不过了,被几个朝廷模样的兵士堵了个正着。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干什么的?”
杜仲刚刚大跑了一阵,这会儿人和马都是又累又渴,不用装都是奄奄一息。她一看到这些人就心里冷笑,立即把想好的剧本演绎了开来。
“哎呀,兵爷,总算看到你们了!”她嘶哑着喉咙,略略翻着眼睛,“俺出来找俺相公,找了一个多月了,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兵爷啊,这是到了哪儿啦,听说俺相公他们在甘州府当兵,这里离甘州府还有多远哪?哎呀,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俺的馒头也快吃完了,兵爷,您能不能施舍俺几个馒头啊,俺可不想相公还没找到就饿死了呀!呜呜,俺可怜的娃啊,还在家里等俺回去呢,可是他们都说前线打蛮子,俺相公他们八成是死了,可是俺不甘心啊——啊,兵爷,您打俺做什么?”
那几个楚王的手下本来就不是丧尽天良之辈。他们被派到这路上来设关卡,多多少少知道了点楚王的意图。说实在话,他们都看不起楚王,准确来讲是看不起大王子的这个汉奸的举措。
但服从是当兵的天职,他们出生楚地,就不得不加入到楚王的队伍中来。但谁不是娘生的爹养的,楚王要跟人家蛮子勾结了还要他们来拉着不许人去通风报信……
“好了好了,我们这没馒头!大姐你也别找了,赶紧回老家吧,娃要紧!等到……你家男人自然就会回来啦!”
杜仲一听就不干了,还作势要去拉那个浓眉大眼看起来就不是坏人的兵爷的手,“不行咧,您还没告诉我甘州府在哪里咧,俺不找到俺相公,回去会被俺婆婆骂的!她好不容易才凑钱买了这个马……兵爷啊,您就行行好吧!”
那人不耐烦了,挥手往甘州城旁边的的方向指了指,“赶紧走吧,别在这荒山野地里晃了!也别去什么甘州府了,那里也不安全!”
杜仲装作不堪一推的样子,顺着兵爷的手就歪歪地倒在了一旁,然后就扯着嗓子干嚎。嚎了半天见那几个兵爷都不再看她了,只好用袖子抹抹眼泪,踉跄着爬起来,牵过也有点踉跄的灰不溜秋的马,慢慢地往兵爷指的方向走去。
那浓眉大眼的汉子等杜仲的歪歪扭扭的身影走远了,才若有所思地对旁边一个一直不说话的同袍道:“这人的口音里怎么带了一丝南方的味道呢?我们村的有一个通州来的女子,说话也是这种调调……”
那位同袍眼睛颇小,因此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浓眉大眼也没看到。
傻子一个!这人一看就知道是装的好不好?就这疯疯癫癫的劲儿,怎么可能一个人跑了这么远来找相公?!而且她几乎是直直地走过来的,分明是知道甘州城的方向好不好?而且,那马就算看着再疲惫,也不像是普通老百姓能买得起的……不过这些又关他什么事,他今天只是放走了一个疯婆子,至于这个疯婆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去通风报信的,还是去送死的,他都管不了。
他只想这场操蛋的战争快点结束,然后回家抱老婆孩子。
过了这个关口,杜仲躲避的经验又多了一层。接下来她都是迂回着走,多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差点把一匹好马给跑死,才总算看到了城墙。
上次他们也是在这附近驻扎,然后远远地看着城墙,思量着怎么往里投信。那个时候她正在伙房忙活着呢,孙遇突然就叫人把她给叫了过去。那时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跟他一块吃睡了,因此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兴高采烈地过去了……再然后,她就一路昏到了秦府门口,再莫名其妙地陪一个老太太十来天,然后又跑了出来,现在又要想法子进去。
而那个狠心贼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肯定没死,死了她的虫蛊会有反应,但会不会受伤?要是受伤了虫蛊会不会反噬他?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能立即跑去找他。杜仲用袖子狠狠地抹了把脸,不顾袖子上的沙子磨得脸上生疼,只是借着那股狠劲儿命令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开始认真地想眼下的事情要怎么办。
此时已经到了半下午,甘州城城门口俨然多了好些巡逻的朝廷兵士,对进去的人进行严格排查,而里面的人几乎都不让出来。
杜仲暗暗地呸了一口,心想着要是是朝廷的人就奇了怪了,肯定都是楚王的人!
可能是为了保险,守城门的兵士突然吆喝了几声,然后城门口那些排着队要进城的人就喧哗了起来。杜仲一看有机可乘,立即快了几步,就挤进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