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缓的语气慢慢变得冷硬,面上也罩上一层冷雾道:“是否徒劳由我说了算,接不接受也由不得你!”
他怒气而走,有一次不欢而散的结束了谈话,只是这一次凌冰蝶心底明显的没有怨气也无怒气,一种由心底升起的悲哀溢满身心,她觉得自己需要出去走走,于是起身下了床,简略的整理一下就走了出去。
立锥之地
夜幕未至,天空却已暗沉下来,几声闷雷过后,细雨轻柔洒落下来,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丝棉的网,网住了整个潍坊的世界,也给山树花草披上蝉翼般的白纱。不多时房屋、树叶上积满的细雨凝聚成水滴滑落,一滴一滴滚落下来,或水花飞溅或润入泥土,大地也湿滑的闪着丝丝银光。到了夜幕时分,雨从丝丝缕缕变得淅淅沥沥,想着雨渍花落,红散香凋,有些凄迷,有些伤感,又思量能洗涤浮华喧嚣、宠辱得失,又有几分酣畅,几分快意。
淅沥雨声中响起一阵噼啪的踩踏之声,惊的岗哨上的兵卫都警惕起来,手里紧持着枪械警惕的盯着声音渐近的方向。直到那个身影在雨幕中显现出来才暗自松了口气,一边将枪械直立在身侧一边举手敬礼,凌冰蝶冲到门口的台阶上才停了下来,本能的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可衣服早已湿透显得有些徒劳,额前的发丝因湿润而聚成黑色的墨云,在她轻弹之下颓废的散开成缕,她一边沿着走廊绕过重重院落朝自己房间走一边徒劳的抖动着手臂挥洒玉珠,虽然眼下时节就算湿了衣衫也不会见凉,但湿嗒嗒的衣物贴在肌肉上的感觉总是不太好,会有身无一物的恍惚。
紧步行走间一个身影忽现在她的余光里,虽然是背对着不能看清表情,但她却能从那身影里看出凄伤落泪的悲凉,这让她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的的看了看觉得有几分熟识,在她细细思索的同时那背影已经慢慢消失了,不自觉的紧走几步跟了上去,在对方经过转角时她终于看清。
“水怜月?”她惊疑的顿住脚步,瞥见水怜月脸颊闪耀的泪痕,她忍不住想着:“她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沐昊然拒绝了订婚的提议之后,水家似乎突然断绝了与沐军的来往,水怜月也再未出现过,也因此她的突然再现才让凌冰蝶疑惑。
在她静思的空隙中,水怜月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而看其方向应该是去了沐昊然所住的院落。她呆呆的想了很久,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自问道:“管这么多,难道怀疑她会对他不利么?”
想着禁不住朝自己的影子嘲笑了一番,转身回到原路朝自己房间走去,在门口正遇到找她未果准备离开的刘晨,见她全身湿淋淋的禁不住皱眉问:“你出去了?”
她淡淡的笑了笑,反问:“找我有事?”
“哦,五姨太和婷小姐来了,少帅安排了晚宴和戏曲,让你也过去凑凑热闹!”他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禁不住皱眉道:“还是先去换衣服吧!”
“水小姐也来了?”
“你怎么知道?”
她见他面有惊疑,忙说:“碰巧看见了,随口问问!”
似乎为了掩饰般忙进了屋,关上房门时刘晨嘀咕的话飘入了耳中:“随口问问?你什么时候也会关心这些?”
她并不理会他的话,可心里依旧有些异样的情绪在涌动,借着换衣的间隙平定所有的思绪,再次拉开房门时恢复如旧,见刘晨还站在门口不禁问道:“还有什么事没说完?”
他怔了怔,忙摇头:“没有,等你一起过去!”
“那就不用等了,我不喜欢看戏,而且太过热闹吃了饭也会不消化!”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要不,你一会让人给我随便送点饭菜过来就是了!”
她说完不去理会刘晨的反应,转身关上房门,却被刘晨快速的挡住了,他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但是你也该去看看婷小姐是不是?虽说这次大帅让她来潍坊是表示对她信任,可是让五姨太跟了来不就是。。。婷小姐表面嘻嘻哈哈,可心里也并不好过,少帅就是因为这点才放专程下军务安排一切,你怎么也。。。”
“不觉得虚假么?”
刘晨愣怔不知意思,惊疑的问:“什么?”
“明明心底难过却要装着很高兴,喧嚣热闹、咿咿呀呀就能化解心结么?”她冷哼一声,笑容越发鄙夷“当哥哥的如果真心为妹妹着想,就应该帮到她的心里去,成全她的感情,而不是安排这样虚假的热闹在她悲凉的心里再添一刀!不是么?”
凌冰蝶习惯了少说话,也很难得听到她长篇大论,可是她每说一句都能拨开皮肉直刺人心,刘晨再次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禁不住尴尬的苦笑,沉默了很久才无奈的叹息道:“少帅真的已经努力过了,可是总不能与大帅反目吧,更何况大帅铁了心反对到底,如果让他们两人勉强在一起,不但他们会遭遇无法想象的痛苦,还会连累身边很多人,他们都决定放弃了,少帅能怎么办?”
“所以,就用这些虚假的东西来安慰别人也麻痹自己?”
刘晨辩驳的语气越来越弱,从刚开始的慷慨陈词变成了嘀咕私语:“有些事虽然明知道虚假却不得不做,虽然都说人该为自己活,可是做的事却多数是给别人看的,如果说做违心的事有些自欺欺人,但因为善意无害的,还能让关心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开心放心,违心虚假一次又有何妨?”
气势弱的反倒将气势强的震住了,或许因为亲情淡漠,情感冷凉,她从未去想过这些问题,现在刘晨将它说了出来,犹如重雷般强行灌入她的耳朵,她的思绪为这些看似简单的话翻腾起来,除了严格执行命令,她很少去想太多无关的东西,为了做到无情冷血,她也从不会去考虑别人,她也一直以为别人也不会在乎她,可是现在忽然记起,在失去记忆与过去断绝一切关系之时,在父亲冷漠如仇人时,在孤独无依寂寞恐惧时,沐昊婷是第一个跟她伸出手的人,在她夜夜噩梦纠缠,如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四周的是悬崖,身下只有立锥之地,动辄就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的时候,沐昊婷就如那根悬吊的丝线,让她心里有着丝毫的安慰。
刘晨看她紧促眉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想要道歉,她看着他窘迫的笑容不禁挑眉道:“我又没要怎样,干嘛那么小声,难道怕我会对你动手不成?”见他愣神她却又嫣然一笑,淡淡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走吧!”她说着随手关了房门朝宴会厅走,刘晨越发愣神,过了很久才恍然笑着跟了上去。
宽心的话
宴席间觥筹交错、嬉笑喧哗,彼此脸上挂着笑容、气氛热闹温馨,可凌冰蝶总觉不自在,超负荷吃着沐昊婷夹过来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却吃得尤为艰涩。想要起身离开又不忍扫兴,好不容易熬过了宴席,又被沐昊婷拉着去听戏。五姨太跟沐云天之前是出了名的交际花,她应酬的娴熟精炼、八面玲珑从宴席上她代沐云天对军将的一番陈词感言就显露了锋芒。
现在她又借口用实际行动来感谢军将的忠勇过了一把唱戏的瘾,既捞了好名声又过了技瘾,还笼络了沐昊然和沐军将士的心,虽然她被称为五姨太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在众人的心里却比那早已过世的正房太太水月娘更有夫人的威仪。
水月娘是沐昊然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