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口中的督军,乃是吴旅长的姐夫霍督军。霍督军是吴家荣华富贵的源泉,霍督军一没,霍家如何姑且不提,吴家第一个就失了靠山。吴旅长接过电文读了一遍,吓得双腿一软,当场瘫坐在地。愣怔怔的坐了一分多钟,他忽然又扯着老管家的长袍爬了起来,转身对着九嶷和皓月说道:“你们二位的官司,你们二位自己打吧!闹妖精也好闹鬼怪也好,我全顾不上了,我得去京城给我姐夫奔丧去!”
说完这话,他东倒西歪的拔腿就跑。老管家见状,也提了袍子慌忙去追。而九嶷和皓月站在院子里,身边一时间连个大丫头都没留,厢房开着门,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这时,九嶷迈步进了厢房。
皓月紧盯着他,双手依旧捂着鼻子,只见他走到桌旁,抄起一柄长勺就去舀米粥喝,喝了几口米粥之后,又伸了手去抓碟子里的小菜吃。如此狼吞虎咽了一顿之后,他一边用肮脏袖子擦嘴,一边抬起头说道:“你是狗吧?”
皓月瞪着他,不言语。
九嶷笑了一下,又将盘子里的肉包子一个接一个的往自己的铁钵里放:“奇怪,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妖精。想做人想疯了?”
皓月终于放下了手。小心翼翼的又抽了抽鼻子,他随即正色答道:“贫道皓月,并非妖精。”
九嶷把铁钵装满了,开始掰开盘中余下的包子吃包子皮:“你是狗还是狼?白天我看不大出,夜里阴气盛,大概能看得清楚一点。妖捉妖,有意思,不过你不该给我捣乱。”
皓月缓缓的瞪圆了眼睛:“妖僧!我不会坐视你害人性命谋人钱财的!”
九嶷抬眼看他,嘴里嚼着包子皮:“想咬我啊?”
皓月冷哼一声:“我不会咬你的。你我之间,未必你是人,别人就承认你是人;未必我是妖,别人就相信我是妖。信不信我把你当妖收了,放到火中烧死?”
九嶷不置可否的吃光了盘中所有包子的包子皮,然后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的力量不小,但是妖气很淡,和平常的妖精大不一样。吴家的钱,看来我是赚不到了,那我捉一个你,权当是补充昨夜那死鬼的空位吧!”
此言一出,皓月对着九嶷劈面便是一掌,九嶷猝不及防,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正是皓月以打耳光之姿,将一张纸符拍到了九嶷脸上。四脚蛇闻声从领口中谈出了个三角脑袋,见状便是骂道:“你妈×呀,敢打我的九嶷!”
皓月听闻此言,当即笑了一声:“九姨?我还九姨夫呢!”
九嶷一直是心平气和的连吃带喝带说,直到听了这句话,他才真是生气了。他身上妖气极重,几乎成了半人半妖的体质。骤然受了皓月用来灭妖的纸符,他只觉脸上一烫,竟然会有痛感。抬手揭下纸符揉进嘴里,他恶狠狠的瞪了皓月,三口两口的嚼碎纸符咽了下去。
“好小子!”他声音极低的说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就别怪我要收了你了!”
说完这话,他伸手就往褡裢里摸。可是皓月动作极快;未等他摸出什么来,厢房之中人影一晃,正是皓月夺门而出。等他追到门外再看时,院内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皓月的影子?
九嶷发了怒,气得站在原地呼哧呼哧直喘。四脚蛇缩在他的袍子里,见状就伸了爪子要给他顺顺气。捂着九嶷的一只奶头揉了半天,它伸出脑袋察言观色:“还气啊?”
九嶷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混蛋妖精,我非把他捉住炮制一番不可!”随即他又低下头怒道:“不要摸我!”
四脚蛇吓得立刻一缩爪子,同时直觉身下腾云驾雾,正是九嶷一路狂奔向前,要去捕捉那逃之夭夭的皓月了。
第七章
九嶷一路跑得脚下生风,没跑出多远,脚上的破鞋就被他甩到了九霄云外。幸而那皓月虽然看着气派不凡,然而尚未精通移形换影之术,更没有御风飞行的本领,逃得虽然极快,但毕竟也还是凭着两只脚在地上跑,再快也快得有限。九嶷那两只赤脚并不娇贵,没了鞋也照样能狂奔,紧追着前方人影出了吴宅大门,皓月与他成了个一前一后之势,离弦箭般的窜出胡同上了大街,又一溜烟的穿过大街直奔了县城外。街上行人只觉眼前一花,也看不清九嶷与皓月的具体面貌,只感觉鼻子尖上有风吹过,并且还是疾风。
一鼓作气的,九嶷奔到了城外的庄稼地里。此时正值初夏时节,庄稼地里既有庄稼,也有闲花野草滋生,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翠风景。九嶷跑着跑着不跑了,因为前方道路越来越狭窄崎岖,而皓月的身影,也在高高低低的草丛中消失了。
就近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了,九嶷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个东西有意思,明明自己就是只妖,却要帮着人去捕杀同类,他这是要赚钱,还是要赚名?”
四脚蛇从他的领口中伸出了一张大嘴:“一个想做人想疯了的沽名钓誉之徒,你就不要理他了。吴家的钱肯定是敲不到手了,我们换一家试试好了。这回我去装神弄鬼,不吓出他们的尿来我就不是你亲亲乖乖的小可爱阿四。”
九嶷眼皮一耷拉,斜着眼珠去看四脚蛇:“滚你娘的蛋。”
四脚蛇当即“噢”了一声,很沮丧的缩回了袍子里去。而九嶷若有所思的起了身,却是悄悄的藏进了一片庄稼地里。地上长的是什么庄稼,九嶷和四脚蛇都不知道,反正能有半人来高,足够他们藏身的。
九嶷找了个僻静地方,很有耐心的抱着膝盖蹲了下去。两只耳朵微微的动了动,他想要捕捉周遭的声音。皓月和他之间一直是距离有限,此刻想必也一定没有逃远,否则的话,无论他逃向了哪个方向,他方才都会有所察觉。皓月是在一瞬间消失在了草丛里,九嶷料定他是就近躲藏起来了。
九嶷对于妖是最有兴趣的,尤其是对于与众不同的、妖术高强的大家伙,他更要忍不住前去挑战一番。一只四脚蛇目前似乎是有点不大够用,为了能让自己过上更好的日子,他决定把皓月也捕捉过来。
九嶷一蹲就是一天,其间连个屁都不肯放。及至到了入夜时分,他屏住呼吸低下头,整个人缩成了一块冷硬的石头,只有两只耳朵还在微微的动。
不远处开始有动静了。
四脚蛇有些躁动,但是它不敢乱动,只好是伸了一只爪子,去抓九嶷的奶头玩。正是玩得高兴之时,它忽觉九嶷一动,悄悄的伸出脑袋向外看了看,它就见九嶷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张纸符,此刻低头咬破了手指尖,正在用鲜血描那纸符上的符文。
四脚蛇吓了一跳,立刻把脑袋又缩了回去。那纸符它认识,是专门用来对付妖精的镇妖符。这东西若是贴上了妖物的身,对方立刻就能动弹不得;另有一种更厉害的锁妖符,四脚蛇当年吃过它的苦头——只要被它贴上了,就会立刻变得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偏偏意识却还存在,冷热疼痛全都知晓,那种滋味,真比坐牢还要痛苦许多。
九嶷亲手所画的符咒,力量已然很大,如今又加上了九嶷的鲜血,法力越发要倍增。降妖除魔的法术也是分成许多派的,别的门派如何,四脚蛇不知道,它只知道九嶷是真有两把刷子,可惜胸无大志,就知道吃。
九嶷用指尖鲜血连着描了好几张符,然后轻轻的起身,弯着腰开始在夏虫声中走动。既然那个皓月也能有法子制妖,可见他与众不同,平常的符咒大概镇不住他;所以九嶷忍痛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尖,决心要提前给对方加点料。
九嶷走得很谨慎,每走几步便要停上一停。四脚蛇渐渐大了胆子,好奇的想要伸出脑袋看热闹,然而就在它见到星月的一刹那间,九嶷忽然向前一挥手,一张纸符从他指间平平飞出,竟如刀片一般截断了几根鲜嫩草茎。同时草丛之中响起一声哀鸣,果然就是那皓月的声音。九嶷大喜过望,直起腰迈开大步就往前跑,而草丛之中骤然窜出一道人影,正是皓月后脑勺贴着一张镇妖符。可惜那镇妖符显然是对皓月的作用不大,因为皓月东倒西歪的迈了步,居然还能向前快跑。跑着跑着他猛然向前一扑,乍一看仿佛是失了足,其实在他扑倒在地的一瞬间,一张纸符贴着他的后脑勺平飞过去,他是逃过了一劫。
眼看纸符落地了,皓月一挺身爬起来,挣扎着继续往前跑,速度依然不慢。九嶷见势不妙,正想发出第三道符咒,哪知在他要发未发之际,前方人影忽然惨叫一声,原地蹿起了老高。九嶷见状,想都不想,直接向前一挥手,让第三张纸符平平展展的贴上了皓月的后腰。
两道镇妖符合力,终于镇住了一个皓月。九嶷快走几步到了到了对方跟前,低下头狞笑道:“降妖除魔的活神仙,你怎么不跑了?”
皓月姿态扭曲的仰卧在他面前,眼中含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