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已明白老和尚所想,当下不言,看他如何作为。
金蝉子瞧出来了,孙悟空又如何瞧不出来,道:“你要怎的看才好?”
老僧道:“老爷若是宽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
金蝉子听说,故作惊讶,埋怨孙悟空道:“都是你,都是你!”丝毫不避讳,言下之意,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正因了方才告诫之言。
孙悟空瞧这老僧不过一介凡人,浑然不放在心上,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
那金蝉子闻得孙悟空此言,也不再多话,他把袈裟递与老僧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些须。”
老僧喜喜欢欢,着贴身侍童将袈裟拿进去,却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
临睡前,金蝉子道:“为师恐夜半有雨,淋湿了白马,你且牵到屋檐之下。”孙悟空闻言,也不多话,将白马牵到禅堂之后,师徒遂关了禅堂,睡下。
金蝉子躺下之后,元神出窍,离了禅堂,径直往方丈室来。
等到了方丈室外,只见那和尚把袈裟骗到手后,不见喜色,拿在后房灯下,对袈裟号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
贴身侍童也不知为何,却去报与众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时候,还不歇声。”
有两个徒孙,是他心爱之人,上前问道:“师公,你哭怎的?”
老僧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
小和尚道:“公公年纪高大,发过了他的袈裟,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
老僧道:“看的不长久。我今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怎么得有他这一件?怎么得做个唐僧?”
小和尚道:“师公差了。唐僧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够了,倒要像他做行脚僧,何也?”
老僧道:“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儿,就死也闭眼,也是我来阳世间为僧一场!”
众僧道:“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罢了。何苦这般痛哭?”
老僧道:“纵然留他住了半载,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金蝉子听说,暗暗摇头,诸佛不行慈悲,群僧又如何慈悲?
第152章谋财害命
正说话处,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出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容易。”
老僧闻言,就欢喜起来道:“我儿,你有什么高见?”
广智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
金蝉子仔细瞧了广智几眼,眉宇之中,倒有几分老僧的模样,心中一惊,莫不是这和尚犯了色戒不成?
老和尚本无慈悲之心,见说,满心欢喜,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收拾枪刀,倒也利索。
金蝉子冷眼瞧着,这观音禅院想来常做烧杀之事,不然佛门清净之地,如何来这许多枪刀?
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似易,那个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
老僧道:“我儿,你有何法?”
金蝉子闻得“我儿”两字,不由得一愣,莫不是自己所想是实?再观那广谋果真与广智有几分相似。
广谋道:“依小孙之见,如今唤聚东山大小房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
那些和尚闻言,无不欢喜,都道:“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遂教各房头搬柴来。唉!这一计,正是弄得个高寿老僧该尽命,观音禅院化为尘!原来他那寺里,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余众。当夜一拥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四面围绕不通,安排放火不题。
金蝉子恐怕遭了难,早从方丈室回转,正准备入窍假意唤醒孙悟空,却见孙悟空猴目张开,也乐得省事。
那孙悟空也是个灵猴,虽然睡下,只是存神炼气,朦胧着醒眼。忽听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响风生,他心疑惑道:“此时夜静,如何有人行得脚步之声?莫敢是贼盗,谋害我们的?”他就一骨碌跳起,欲要开门出看,又恐惊醒师父。你看他弄个精神,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口甜尾毒,腰细身轻。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却自椽棱下,钻出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