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摆放新鲜的花材,精美餐盘里,是鲜嫩多汁、火候刚好的牛菲力。
用餐刀切开,能看到漂亮的粉色横截面,是标准的五分熟。而金辰屿那块,外表虽然也呈现出焦褐色,内里却完全是生的。
鲜红的牛肉被切成小块,送进口中,金辰屿细嚼慢咽着,看起来十分享受。
感觉我在看他,他抬起头,冲我笑了笑道:“季老师怎么不吃呢?”
我握紧银叉,马上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却味同嚼蜡,丝毫无法享受它的美味。
“可能是早饭吃晚了,现在一点都不觉得饿。”饮一口柠檬水,冲淡嘴里的油腻,实在没有胃口,我干脆彻底放弃,不再进食,“听说您是为了元宝小少爷的事要见我?”
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既然对方不主动提,也只有我来开这个口了。
金辰屿仰头喝了口杯子里的红酒,闻言轻轻将酒杯放下,道:“啊,对。元宝今天早上哭着来找我,说不想你离岛,要我想办法把你留下。”
我心里叫苦不迭,这小少爷的宠爱真是把双刃剑。上岛时我只觉得幸运,高薪工作还能接近冉青庄,简直是瞌睡了就给我递枕头。可如今,幸运成了负担,枕头……也成了甩不掉的催命符。
“我今天离岛只是为了去见一个老朋友,也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努力牵动唇角,妄图靠真诚来取信对方。
金辰屿表情莫测,殷红的唇微微上翘,道:“但你还是想要离职。”
“我不是崇海人,离家多年,也该回到家人身边陪伴他们了。”
“哪怕冉青庄在岛上?”
“我和他,一直是我单方面的死缠烂打,我也累了。”
金辰屿点点头:“你也累了……”
面对这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的小狐狸,我都快维持不住笑脸。孔檀的恶毫不掩饰,让你一眼就知道他不好惹,金辰屿的坏却藏得很深,叫人一不留神就要着他的道。
“元宝有很多老师,但他唯独对你不同。我觉得很奇怪,就问他,为什么特别喜欢你。元宝说,大家都很忙,所有的大人都不爱和他玩,只有你愿意陪他玩。”
“我又问他,季老师是怎么陪你玩的,他就不肯说了。”金辰屿轻轻摇晃着杯子里的红酒,道,“我想,肯定是你们做了什么约定吧?于是就承诺他,会帮他把你留下,但交换条件是……必须告诉我你们之间的小秘密。”
鬓角落下一滴细小的汗珠,我缓缓握住桌上的餐刀,已经彻底敛起表情。
“放心,元宝什么都没说。”他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一点点喝光杯子里的酒液。
他身后站立的两名保镖犹如两座石像,不仅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视线也始终保持望着对面未知的某点,一动不动。
这会儿动手,不过白送人头。这样想着,我又缓缓松开了手里的餐刀。
“但我又想到,最近家里安保这么严密了,下人们却总是会看丢元宝。有时候看着看着,就让他去了外头,到底是为什么呢?跟你们的小秘密有关吗?”金辰屿边说着,边站起身,绕过餐桌,来到我身后。
“你应该听说过我小时候被绑架的事吧?”他用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分明也没多用力,还是让我升起一种被巨型深海章鱼缠住身体的惊悚感。
恐惧使我下意识绷紧全身的肌肉,脑子飞快运转着,想对策,想借口,想怎样能够顺利骗过金辰屿。
“听过一点。”
金辰屿俯下身,凑到我耳边道:“他们在放学路上绑架了我,之后便天天折磨我,喂我喝尿,扇我耳光,还拿烟头烫我。我现在肩膀上,都还有好大的一块疤呢。后来谁救了我,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吧?”
他的语气始终是带着点笑意的,好像只是在谈论某件无关紧要的家庭琐事。
“我父亲总要我记住是谁为我而死,记住冉青庄是谁的儿子。从小到大,我一直想要做到最好,让他为我骄傲,但他永远对我只有数不尽的要求,很少夸奖我。他能给区可岚那个野种关爱,给元宝关爱,甚至给一条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狗关爱,却唯独对我严苛又吝啬。”
冉铮为救金辰屿而死,冉青庄至此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金斐盛感念冉铮恩情,这才格外重用冉青庄,使他能年纪轻轻便晋升集团高层。但那会儿金辰屿年纪尚幼,对冉铮或许都没多少感情,就更不要说冉青庄了。
这么多年,金斐盛的强调和一再重申,并没有让金辰屿如他所想一般,将冉青庄视为自己的异姓兄弟,如同当年的他和冉铮。相反,金辰屿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厌恶父亲一遍遍地提及当年的事,也厌恶冉青庄的存在。
这才是他重用孔檀,更信任他的根本原因。对他来说,冉青庄不过是一条突然窜出来,仗着有恩于他就肆意打扰他生活的“野狗”罢了。
“扯远了。”金辰屿直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自从那次绑架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学校,而到元宝出生,我父亲就更谨慎了,八年来始终将他圈养在岛上。但是你知道的,有些事防不胜防,万一他在岛上被人绑走了呢,是吧?于是……我们在他身体装了追踪器。”
“就在这里。”冰冷的手指触上后颈,我猛地回头,不小心扯落桌上的餐巾,一瞬间叮铃哐啷,盘子碎了,杯子倒了,刀叉全都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