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罗纱、我的荼蘼、我心爱的花萩树啊。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让泪水掉下来。拜託,戴著耳环就够娘了,还哭?或许是幻觉……但他觉得罗纱随著他穿越那条痛苦的通道,一起回到人间了。他还记得罗纱临终时的幻梦,可不希望她的夫君是个爱哭又不可靠的傢伙。
找出罗纱的遗物,上面的血渍已经褪了色,不似当初的怵目惊心。
他说过,他要替罗纱找个衣冠塚。让她在幻梦裡的田园永眠。
很多事情他不明白,比方说,未来之书。麒麟解释过,他还是觉得很难了解。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错了……我很普通,不可能是什麼「继世者」。但麒麟不提这些,只是北上一趟回来以后(还骑炸了他的疾风号!),淡淡的告诉他,危机解除,最少三十年内没有人会来抓他。
其实,不管有没有人来抓他,他都决定了。
「蕙娘,」他背著行李下楼梯,「麒麟呢?」
蕙娘整在补麒麟牛仔短裤上的破洞,有些无奈的轻笑,「她睡了。你买回来的半打酒,她全灌完了。」
……她以為她在灌蟋蟀?
「但我想跟她说……」
「麒麟说,你若要出门旅行,把通讯录带著。」蕙娘递给他一本小小的册子,「这裡头有些她朋友的电话和地址。遇到什麼过不去的难题,就去找他们吧。最后一页是我的手机……别不好意思,一家人有什麼不能开口的?」
明峰张著嘴,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但、但是你们怎麼知道……」
「时候到了不是吗?」蕙娘凝视著他,「有些伤痕不是盖著不去看,就不会发炎、腐烂。」
他呆了一呆,背著行李挨著蕙娘坐下,接过了通讯录。「……其实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会爱上罗纱。说不定只是琴声感动了我,而她的悲惨让我怜悯……但是蕙娘,爱情是什麼呢?我想到她就会心头发疼,她目光都可以拘束我的呼吸。只是坐在她身边弹琴,我就会、就会,就会觉得无比开心和喜悦……
「爱到底是什麼呢?难道不是混合了狂喜、怜爱和同情?不是所有美好情感的集合吗?我也不懂為什麼会爱上她,但我也不愿意失去她……就算她不爱我也无妨,若她能好好活著……」
「现在我只能為她做最后一点事情,也就只能做这些。虽然安慰的是我,不是死去的她……但我还是想去做、要去做……」
我的罗纱、我的荼蘼、我心爱的花萩树啊。
他靠著蕙娘哭泣,蕙娘安慰的揽著他的肩膀。发现他耳上的红水晶微弱的闪烁,像是泪光般。
不过,蕙娘什麼也没说,只是淡然一笑。
「去吧。」蕙娘递手帕给他,「你不唤英俊前去?」
明峰寧定了一点儿,表情有点不自然。「我想自己去……哼,便宜那个混蛋了。让我发现英俊少了根羽毛,我就让他六马分尸!」
蕙娘无言了片刻。别说现在马儿是希罕的牲口,难得一见,何况还要拉到六匹马来。她也不想问第六匹马儿是要分那个部分。
目送明峰远去,发现她那个醉睡过去的主子,两眼炯炯有神的坐在客厅裡,按著遥控器。
「让他这样独自出门,妥当吗?」蕙娘不是不忧心的,「东方天界锁了个乾净,他方天界也差不多也撤光了。人间真正无政府状态了……你看明峰这麼一个人出远门……」
麒麟没好气的甩著手,「瞧见没?这该死的孽徒把我的手背打青了!你放心,遭殃的绝对不是他,是那些想吃他的妖异。哪个不长眼的想抓他,那叫做自找的遭瘟。老赖著我成什麼体统是不是?总要出门磨练磨练。」
「……你只是气他晚餐不肯做布丁吧?主子,你真的吃太多了……是,我知道你腰围一吋也没有多,但是你旧伤的皮薄了很多……真的会裂的。」
「裂了再说吧。」麒麟随口敷衍,「趁孽徒出门,蕙娘,我想吃焦糖布丁、巧克力慕斯、草莓塔……对了,还有明峰藏在他房间裡的那瓶香檳。」
「……」
从家门出来的时候,天空一弯淡淡的月。
春末的月夜,安静、而且冷冽。其实,他该睡醒再出发。但有种感觉,有种「非啟程不可」的感觉催促著他。
啟动买菜的小五十(前面还有菜篮),他知道长途旅行不该骑小绵羊,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旅途是长还是短。甚至,他不知道罗纱临终幻梦的田园是不是在列姑射岛。
既然精神很好,好到觉得非立刻踏上旅途不可,他就暂时不去想这些问题。
道路无尽绵延,镀著月光,像是白银打造的大道。许多美好的情感、景致,在他脑海涌现。大路啊长呀长……他想起魔戒,想起比尔博的冒险,和他的健行歌。
「大路长呀长,从家门伸呀伸。
大路没走远,我得快跟上……」
他胡乱编著曲子哼著,心情越来越好。月夜有种魔力,让许多不可能化為可能。或许是幻觉吧……他似乎感到罗纱坐在后座,将脸贴在他背心,微笑著听他唱胡编的歌。
我们若生活在对的时间,我会带你出来兜风。罗纱……如果你不嫌我穷,就算你是特种行业的小姐,我也会喜欢你,而不会强迫你改变。就像笨蛋表弟爱著英俊,据说英俊偶尔会化作飞行形态带他出去閒逛。
就像这样,没什麼目的,只是閒逛。
「快脚跑啊跑,跑到岔路上,四通又八达,川流又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