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把目光移向马车内,轻问:“这一车都是折枝送的?”
第165章 礼(上)
马车垂着车帘,看不见里面装着何物。于子期用剑轻轻挑开车窗,满目琳琅。这跟荷衣从青楼离开时,柯千百送去的礼物一样繁多,人参、燕窝、鹿耳;金钗、珍珠、玛瑙手饰、蚕丝轻纱、锦绸玉缎;甚至还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折枝怎么知道我会识字?送这文房四宝做什么?我已经很久没有提笔了。”荷衣张望过后,淡定地问道。
于子期淡淡地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写写画画,在折枝面前提过。他说,轩辕居是刚刚建的,没有准备这些东西,特地叫我准备的。”
荷衣迈近几步,轻轻拈起毛笔,淡淡地微笑道:“子期兄倒是挺细心,知道荷衣喜欢书画。”
于子期轻轻笑道:“曾经见你执笔书画过,只是看不懂你写写画画的东西是什么。”他哪里看得懂,那是荷衣现代版的涂鸦。一旁的纯儿静静地听到于子期说起荷衣的曾经。他说话的神情,他合张的唇形,他暗沉的眸子,她都看在眼里。她总觉得,一身冷酷,杀气重重的男子真正的一面是温柔如水的。她这一眼,中到了于子期的要害。女为悦己者容,他为心爱人而温柔。钦涯不正是这样的吗?在他爱上荷衣之时,人也温柔了。
我们世间的情,就有如此大的力量,可以为心爱的人改变自己的秉性。
纯儿想着想着,入了神,荷衣唤她时,她正沉思着,“纯儿,我们回去吧。”
“啊?”纯儿尚未反应过来地叫道。
荷衣轻轻拍她脑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说罢,她转头对于子期轻声地道:“子期兄,麻烦你回去的时候帮我向折枝转告谢意。我把这文房四宝拿走,其余的东西麻烦你帮我退回去。”
于子期打断道:“既然王把这些都送过来了,你就都收下。我并不是为了完成王的任务才劝你收下。轩辕居什么都没有,你和钦涯总需要用到这些东西。再说你们回到古域国不也需要钱吗?虽然钦涯曾经很有钱,是古域国的大财主。但是,那是曾经。如今,不知道当今太后怎么对付钦涯的余党。说不准,颢琰王府早让朝廷给封了。不为别的,至少你们以后要好好生活。这些东西不都可以带走的吗?”
荷衣淡淡地笑道:“难得子期兄如此为我们着想。”
第166章 礼(下)
从来都是于子期说不过荷衣,这次反之。他神色严肃地站在荷衣面前,有些生气,“你知道清贫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你跟着钦涯会幸福,可是会清贫,会因为油盐酱醋而伤神伤脑,会……”
荷衣打断道:“我们要的就是这样平静又平淡的生活。”
于子期不悦,“你的心我都懂,你无谓世间一切困难。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你们过得更好一点,不要因为生活而奔波。钦涯现在一无所有,失去了武功,还能像以前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你们生活的开支从哪里来?也许回了古域国,连进城门都需要打点银子给那些看门的官兵。更何况想要平静的生活。身上有些钱财总好办事。我让你收下就收下。我都明白,钦涯能给你幸福,让你心安理得,让你活在爱情中。我希望你们经历了此种种磨难后,终究可以在一起过两个人的世界。也许我永远也走不进你的心里,但是我希望我能在用我的力量帮你,甚至帮钦涯。”
于子期所说无错,无论是在郝尔漠国,还是古域国没有钱财很难办事。平常的小老百姓们不惹事,日子也就静静淡淡地过了。可是,钦涯不同,钦涯是当今太后认定的叛国之徒。荷衣跟着他,要想安生地过日子,并不容易。
荷衣安静了,心里感激地目视着于子期的坚定。他二话不说,向林昭挥挥手示意将马车驾往前方。他见荷衣不语,略有责备地道:“叫我把你当作妹妹,总得允许我有权利照顾你。”
荷衣闻言,觉着心里对于子期的愧疚越来越深,“子期兄把我当妹妹了,那我就无条件接受你的任何帮助。”她装作乐呵呵地说道。
于子期赶紧纠正道:“对你像对妹妹一样的情,但是并不是妹妹。这一点我可先申明了。”谁说我就没有机会了?他不满地在心里嘀咕着后来的话。
纯儿一直静静地注视于子期的一言一行,并不插话。
细心的荷衣查觉到纯儿的走神,猜出什么来,故意用疑问地眼光直直地盯着她。
这一盯,于子期也顺着荷衣的目光看去。咋一看,纯儿正用仰慕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是,他一向冷酷习惯了,对待任何人的放电都毫无反应,视作莫然。
纯儿那仰慕的目光被她正仰慕的人撞个正着,她慌张了,以风驰的速度转移视线。这会儿,她的脸烧灼得正红,烈焰在舞蹈。
林子中的山路还算平稳,马车在轻轻颠簸中缓慢地驶向林阴深处。车厢内堆满了物品,已经没有他们坐的地方。三人跟在马车后,步行前行。纯儿那步伐的节奏极为的混乱。这一次,荷衣确定了东南西北,猜中了纯儿的心思。她眼睛一亮,装作感叹路边的花儿长得漂亮,高兴地摘下一朵。就这样,她从中间走到了于子期左边,直接拉进了纯儿和于子期的距离。纯儿更慌张了,加快步伐赶上林昭的马车,装作和林昭搭话。
轻轻的笑呵声响在于子期的耳边,只他一人听见,“今天很开心?一直笑个不停?”于子期干憋地问道荷衣。
荷衣只顾轻轻偷笑,小声地嘀咕,“不知道子期兄啥时候能给我找到嫂子,我看应该快了。神女都有心了,襄王还会无意吗?”
于子期听出荷衣话中带话,冷声道:“把这一车东西给你送去,我就回宫。下月十五之日再来接你进宫,参加王的浓重婚礼。”
折枝的婚礼将近,就是他们道离别的不远之日。听到此,荷衣的心有些空落落的。她想起了在雪山的时候,于子期为他打狼,为她擦掉烤肉上的碳灰,为她躺在冰冻的雪地里引诱天空中的老鹰……甚至还为她接近色女依玛。
她小声地念道:“子期兄有空会去眉山看我们吗?”她用认真的眼神看向于子期明亮的眼睛。
于子期听到荷衣带有感情的声音,扭了脑袋正好撞见荷衣那深如水的目光,缓缓地安慰道:“我想看到你,还有钦涯过安稳的日子。还想看到小荷衣也幸福地叫爹爹娘亲。我怎么会不去看你们呢?”他笑了,甘甜的。
春风拂动荷衣的碎发,撩起离别的思绪,如同这万千发丝,越吹越乱。在她需要有人帮助时,总是于子期陪在身边。如今,她就要幸福了,他却落单了。她多么希望看到有那么一天,有个姑娘可以代替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有那么一天,他也幸福地爱一回。她把希望定位在纯儿身上。或许,她可以点化纯儿,勇敢地夺得于子期的爱。
夕阳下的风,丝丝凉意,丝丝轻狂。她在风中,伤感了整个世纪。
爱一个人难。
被一个人爱,亦难。
荷衣把目光移开,万千情绪在这夕阳下剪不断,理还乱。还了钦涯的情,又欠下另一个人的。她回到钦涯的怀抱中了,良心却不安了。
谁说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了?
冯致远的千古名句,借用在荷衣的感情上,一样是枯藤老树昏鸦的苍凉。
荷衣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