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忠沉默片刻,才道:“我也去看看。”再恼再怨,也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他已被段锦禾母子俩闹得心烦意乱,最初对段锦凡那无端的怒火,反倒是平息了不少。
段义和段忠到时,段诚正放下了方耀床边蚊帐,回头对两人道:“他睡着了。”
即使心知段诚一直在这里守着方耀,可亲眼看着却又感觉不一样。段忠心想,便是亲生儿子也少见如此关心的,更何况只是个侄子?段诚表面看来把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了段锦鸣,可这段家上下哪个看不出来他最放在心里的是段锦凡。既然这么偏爱,为什么不把生意交给锦凡,而要交给锦鸣?
莫非是障眼法,就不知他到底看中的哪一边,而哪一边又是做给人看的?
段忠走近了些,隔着蚊帐看方耀的睡脸。他睡得并不安稳,总是不由微微皱着眉头,那张轮廓细致的脸看起来更像他的母亲,而不太像段忠。不过他的鼻梁很挺,段家男人鼻梁都很挺,看起来显得五官轮廓分明,但不只是像自己,若要说像段诚也不为过。
段忠突然被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心里想着玲夫人入门时正是十五、六岁的美好年纪,而段诚那时也是十五、六岁英姿勃发的少年人,也许有什么事情,是他也不知道的。所以段诚迟迟不娶妻生子,放着满园子的侄子侄女,却独宠不起眼的段锦凡。
“大哥、大哥?”段义连唤了几声,才惊得段忠回过神来。
“怎么了?”段诚见他面色铁青,也不由问道。
段忠摇摇头,“没事,既然锦凡睡着了,那我还是先走了。”
段诚道:“好。等锦凡醒来,大哥还是再来看看他吧,毕竟你们是亲父子。”
段忠看向段诚,竟觉得此话听来仿佛嘲讽一般,强忍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思绪,应了声“好”,便往外走去。
段忠从方耀的院子里出来,缓缓朝着返回的路走去,心里一时想着段诚与段锦凡之事,一时又想起成为阉人的段锦禾,心绪越发复杂。忽然远远见着玲夫人迎面而来,见了他竟然就想躲开,段忠顿时一腔怒火尽数点燃。
玲夫人其实只是见了段忠便心慌,害怕无缘无故又挨了骂,才想要躲开。
此举看在段忠眼里,却是偷摸鬼祟,做贼心虚的表现,不由大声斥道:“你做什么?”
玲夫人慌忙作个揖道:“老爷,我想去看看锦凡。”
段忠听说她要去看锦凡,想到了那院子里如今段诚还在,玲夫人这一去倒像是一家三口齐聚了,顿时间火冒三丈,怒道:“不许去!”
玲夫人本来担心方耀伤势,就心神不宁,被段忠一吼更是吓得微微打起颤来,不知所措唤了声:“老爷……”
段忠道:“以后没我同意,你不许去见段锦凡!给我滚回你院子里去,修身养性,没我命令不许出来!”
玲夫人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听段忠这一通斥骂,险些吓得跪倒在地,又不敢出言反驳,只得咬着嘴唇掉眼泪。
段忠唤她身后丫鬟:“扶夫人回去!看好了她被让她到处乱跑!”
丫鬟也只能应道:“是的,大老爷。”
段忠拂袖而去。
玲夫人默默掉了许久眼泪,才被丫鬟扶着又沿来时路回去了。
玲夫人回到房里,又坐在床边哭了许久,丫鬟送午饭进来时,见她还在哭,心软道:“夫人,别哭了。”
玲夫人颤声道:“我只是想去见见我儿子。”
丫鬟听得心酸,知道这位夫人善良老实,惯常受人欺负,于是走到床边抚了抚她后背,劝道:“不如这样,等天黑了,我偷偷陪你过去,你进房去看看凡少爷就走,我在外面给你把风。”
玲夫人仍是愁眉不展,“若是被老爷知道了……”
丫鬟道:“怎会让老爷知道呢?咱们偷偷去,谁也不惊动,凡少爷院子里的人咱们也不惊动,老爷又怎么会知道呢?我的好夫人,你还是先吃饭吧,再哭就哭得没力气了!”
玲夫人这才用手绢抹了眼泪,点一点头。
方耀吃晚饭时醒来过片刻,段诚把他抱在怀里,喂他喝了一点热粥。
“好些了么?”段诚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