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浮站在另一间破屋里整理着自己。从透风的木窗望着青琐,他有一阵的失神。虽然他是沉默寡言的人,长期的剑客生涯练就一副冷酷无情的心肠。可青琐的冷漠让他开始眷恋过去温暖融融的日子,那时他们都很穷,可是她的神色是平和的,透着宁静。他有意无意地喜欢去她的院子,听她柔声地叫他“任大哥”。要不是楚大人安排这样做,他简直以为他和她、胖婆就是一家人了。
在她的一再坚持下,任浮决定冒险送她进京城,去跟芳菲会合。因为不想被认出,任浮也装扮了自己,留了假胡子,俩人看起来像一对父女。为此青琐也答应了等她和小姐一见上面,她也放他一马,任浮不再回到楚士雄那里去,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
哑巴嘿嘿笑着,不舍地在篱笆周围转来转去。青琐和善地朝他笑了笑,指了指里屋。屋子里她花了一天收拾,床帐也洗了,包括棉被,床单,衾枕,她还想告诉哑巴里面的棉絮晒了一天的太阳,那阳光的味道太好闻了,可想到他又聋又哑,只好单调地朝他做着手势。
他们下山后,哑巴帮他们借了一辆带蓬马车,他们就上路了。
第四卷 第五章 柳暗花明春事深1
一路赶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任浮有暗示的吆喝声,青琐移近车窗边,掀起护幔的缝角,向外察看。
城门,戒备与以往相比更加森严,高墙上贴了几张悬赏告示。几名拱卫的士兵甲衣鲜明,佩刀站立两侧,凡是看见可疑人马,必定上前阻拦盘问。青琐心里犹豫了,看来贸然进去必是凶多吉少。
任浮早就察觉,将马车停在一家茶舍边的榕树下。跟青琐商议着是不是自己先进去,然后让明雨他们出来与她见面,到时候让明雨再替她想办法。青琐想想这是上上之策,无奈答应了。任浮关照她在车内务必等候,青琐也是点头,眼望着任浮随着源源不断的车马人流,不急不慢地向城门深处走去。
任浮转了几处街面,前方就是明雨所在的宅院。石板路铺就的街巷,僻静幽深。春日里的绿藤爬满了院墙,几处角檐下,阴暗角落处,一些形迹可疑的人无声地拱立着,看去只是几条面目模糊的阴影而已。
这哪里能逃得过任浮敏锐的眼睛?他若无其事地拐进了另一条小巷。方转过一处转角,远远望见一众侍卫簇拥着楚士雄和柳南天二人疾步走来。任浮烟一般的身影迅速地隐没在角落阴暗处。
“都尉大人,还没看见新皇出现。”
“这都一夜过去了。”柳南天阴沉的声音:“你们再分头去找,全京城各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传下去盯紧点,一见江明雨出去即刻汇报。”
一簇人匆匆而过,任浮抬眼望了望明雨家飞翘的檐角,迟疑了一下,还是无声无息地退了出来。
青琐焦急地呆在车内,时不时伸出脖子朝着城门张望。终于看见任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外,再看他后面根本没有明雨他们,她满眼失望。
任浮沉默地走到她的面前,沉吟片刻,道:“明雨家被楚大人监视起来了,听他们说新皇从宫里出走,不知下落。”
青琐茫然地望着他,喃喃自语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心想,上次劫法场的是不是明雨少爷他们?
任浮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路:“你连自己都顾不了,还去管别人?”看她沉默着,又添了一句:“还是跟我回山里避一避,等以后我再探点消息。”
青琐苦笑,茫茫天涯路她竟是无处可走。她还能去哪里?命运又将她和任浮两个不同的人缚在一起了。也许她也即将过上流浪逃亡生涯,这京城恐怕难回来了。
“你先带我去一个地方。”她突然说。
任浮回到车上,在空中打一个鞭花,马车在鞭声里,顺着林荫道,向远方驶去。
路边杨柳无数,沿道生长出纤绵葱郁的青草,树林重新披上了新装。不知道阑池周围年年生机勃勃的绿,会不会化了积淤在她心中的尘埃?
她和他第二次见面,是在去年春天的这个日子吧?在河岸边的柳林间,在明媚的春光里,在无数踏青的步履中,她那时轻盈得犹如春天的精灵,无甚特别的容貌却满怀天真。他在轻飘荡荡的船头看见了她最自然的一面,不惜屈太子之尊,朝着她喊丫头,那时他是不屑她的。那无意间轻撩的袍袖,在她眼前一闪而逝的孩子气的笑意,却令她心跳不已。
随着阑池的越来越近,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紧张的呼吸声,她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月夜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这次是有些不同的吧?她对那个梦,就像开放的花,盛时是盛极,谢时也流尽一腔碧血,无怨无悔的凋落,没有任何的怨言。就如她的离开,看尽最后一眼春景,轻拂衣袖,便离了这扰乱人心的梦。
阑池就在眼前,她凝眸远望,仿佛在凝望那一段锥心的岁月。眼前东风依旧,搓得柳叶如鹅儿般嫩黄,天色正好。
那一段海棠树下的爱恋,是她此生不能忘怀的记忆。那时月光柔水,他微笑的面容如此纯净,如同出生的婴儿。她望着他,心里有柔软而纤细的疼痛,然更多的是漫漾无际的甜蜜。她记不起那些没有他的日子,她是怎样看日出日落的?想起他的好,她就没了恨;想去恨他,偏偏想起他的好…想到这里,泪水湿润了眼眶。
任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甚至不明白她为何要他将她拉到这里来。他只是警惕地聆听着周围的风声水声,突然,他嗖的拔出了剑,一树杏花扫成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