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坐着还是站着,方渐青总是把自己挺得很直,连看人都是垂着眼看,好像谁都不能让他弯腰,谁也不能让他低头,骄傲又自负。陈青想了想,回答杨孟松道:“嗯。”“我也是,你高中在哪里念的?”“二中。”这时杨孟松的表情才真正地生动起来,他惊喜道:“太巧了,我也是二中的,说不定我们还在学校里见过。”有共同话题,陈青也放松了一些,和杨孟松就着高中的话题聊了一会儿,发现他们有不少相同的任课老师,甚至陈青高中的班主任就是杨孟松的语文老师。杨孟松说自己当年的语文成绩很好,作文经常被老师拿去传阅。当时陈青没有反应过来,事后她记起,自己以前是听过他的名字的。当时她上高中没多久,而方渐青已经开始为了接手公司而专攻商科,那时候两个人的关系比起后来要僵硬许多。陈青耿耿于怀于自己叛逆期非主流的丑态被方渐青撞见,而方渐青则是后悔当初把陈青给骂清醒了。陈青的叛逆是为了方世国和梁珍能更加关心她,这个愿望反而在叛逆期结束后实现了。自从陈青开始老实读书,成绩突飞猛进,方世国和梁珍都尤为高兴,觉得陈青给他们长脸,成天向亲戚朋友炫耀,绝口不提方渐青这个亲儿子,方渐青知道后脸都绿了。某个临近期末的一天,陈青在客厅写作业,完成后忘记收好,方渐青回家的时候刚好看见,就随手翻了翻,没想到翻出一篇显然不是陈青字迹的作文。陈青洗完澡才想起来作业还没整理,走出房门刚好撞见方渐青的动作。以为方渐青是在偷偷看她的作文,陈青立刻跑过去把方渐青手里的作文纸夺了过来,喝道:“你看什么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不让人看?”陈青把纸摊开才发现这不是她的作文纸,是今天班主任给的优秀范文,出自一个高年级的学长之手,听说他在联考中拿了最高的作文分,陈青想着借来钻研学习一下。方渐青故意道:“我看人家写得不错才看的,你的有什么好看的。”陈青懒得理他,伸手整理桌上的作业,但又被方渐青伸手拦住了。方渐青穿的是白衬衫,两只手的袖子都折了上去,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若有所思地问:“杨孟松,这名字是个男生吧?你还拿人家的作文,暗恋他?”“关你屁事。”陈青瞪他。方渐青嘲笑道:“好不容易成绩上去点,可别谈个恋爱把成绩谈没了。”“关你屁事。”见她不正面回答问题,方渐青以为陈青真的谈恋爱了,他说:“你可别被人骗了。”“我有什么好骗的。”陈青不想理他,“让开,好狗不挡道。”她推了一下方渐青,但没推动。方渐青讥讽道:“你饭都白吃了吗?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陈青抬眼和他对视了两秒,然后更加用力地推了一把,她感觉自己已经用尽全身力气,方渐青却依旧像一堵墙似的,冰凉凉地堵在她的前面。她不耐烦地抬头看他。客厅的灯带着些黄,把方渐青的五官照得有些柔和,但陈青知道这只是假象,方渐青和这类词搭不上一点关系,他就像是书里的仿生人,但他永远不会选择把情绪调节到温和。那时的陈青想,如果有一天方渐青真的对人温柔,那一定别有所图-:p○18red「red」兜兜转转,没想到当初看的作文就是杨孟松的,更没想到杨孟松居然是杨兴的孙子。在那趟旅行之后,陈青和杨孟松几乎没有再接触,因为黄佳和男友没多久就闹掰了,陈青没想到杨孟松还能记得自己。杨孟松直截了当地问:“你是想要我爷爷的字画?”陈青很快回复:“对,方便吗?”“没问题,我下周刚好要去我爷爷那里一趟,到时候要一副拿给你。”陈青做梦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但拿人手软,欠了别人总要还的,于是陈青很快说:“谢谢。到时候请你吃饭。”杨孟松回复:“哈哈,好啊。”紧接着又发来:“我还有事先不说了,新年快乐陈青。”大概真的很急,最后一句发的是语音。方时安推开家门的时候,恰好听到这句简短又充满真诚祝愿的语音。他稀奇道:“小青,艳福不浅啊,大晚上还有男人给你发语音祝福。”“什么啊。”陈青惊了惊,看着忽然出现的人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渐青带我进来的啊,他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里,非拉上了我找了个理由回来。”方时安成天嬉皮笑脸,看不出情绪,也不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话,但估计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陈青刚想问什么,话里的主角却已经停完车进来了。方渐青觉得气氛古怪,下意识问:“在说什么?”陈青还未开口,方时安抢先说:“在说有男人大晚上给小青发语音。”他故意拉长语调说道:“新年快乐,陈青——”
方渐青眼皮一跳,看向陈青。陈青否认:“哪有这么恶心。”方时安大笑。陈青跟他们解释说她联系上了杨兴先生的孙子,方渐青才想起方荣林的生日没多久了。不过方渐青很早就准备好了方荣林的寿礼,不是和陈青说过的名家字画,而是一瓶全球限量的人头马白兰地,珍贵到酒瓶上甚至有唯一的编号。方家老宅的客厅旁边有一个很大的酒柜,上面放了不少好酒,方渐青认为相比于字画,方荣林应该更喜欢这种实际的烧钱玩意儿,况且刚好有人把好东西送上门来,方渐青没理由放过低成本高效益还省事的机会。这样正好,他和陈青的礼物不会撞上。客厅里亮堂堂的,三个人莫名其妙地坐在一起开始看春晚。但没多久方时安就走了,因为黄师研打电话过来质问他怎么一个人跑了,他便又返回老宅去拯救黄师研于水火中。时间已经不早,屋子里除了电视机的声音,没有什么其他动静,外面偶尔有烟花炸开的声音,像是涌来又退却的波涛,不太频繁密集,但听来却是热闹的。陈青点了夜宵,但一直没送来,她打开软件查看送到哪里。方渐青瞥了一眼,说:“你晚上就吃这些?”如果是别人,陈青大概觉得这话是关心,但从方渐青的嘴里出来,难免有挖苦之嫌,这是他擅长对陈青说的话和做的事。所以陈青只是简单回复:“我饿了。”方渐青不说话了。没过多久,他又问:“那人为什么给你发祝福?”“谁?”“杨兴先生的孙子。”陈青看了他一眼,问:“发个祝福怎么了?”“你们很熟?”“不熟就不能发祝福?”“不是,陈青,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啊。”“我怎么没好好说话了?”方渐青觉得陈青难以沟通,气得要去倒水喝冷静一下。刚往厨房走了没两步,背后幽幽传来陈青的声音:“这回可别拿错杯子了。”“……”或许方渐青真的很生气,遁入厨房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狼狈慌张,陈青忍不住笑了。她承认自己不安好心,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人总要给自己找点心理安慰的。打开手机,看到方时安刚刚给她发了一段讯息:“今晚老爷子原本要留渐青彻夜长谈的,结果渐青非说我有东西要来你们家拿,拖着我就走,害我今晚被师研一顿好骂,小青要替我向师研解释一下,让她别气了。”最后还假惺惺地加了一个爱心的表情。但黄师研哪有可能骂他,哭诉还差不多。陈青又看了两遍这段话,最后回了一句“知道了”。跑腿总算把外卖送了过来,是方渐青替陈青去拿的。院子里的风很大,恍若一种咆哮从没关紧的门缝中钻进来,让人觉得又空又沉,随即那声音消失了,方渐青气势汹汹地从门外回来,顶着黑脸站在她面前。“陈青,你现在还敢喝酒?”他质问。陈青这才想起她为了凑单点了瓶酒。不过她有什么不敢的。“我成年了。”陈青陈述事实。她伸手去拿他手上的东西,但方渐青躲开了,这导致陈青的手指擦到了方渐青的右手虎口,方渐青又不躲了,很快反握住了陈青的手,没到一秒又松开。他脸色不太好看:“你很冷?为什么手这么冰。”陈青愣了愣,瞟了一眼自己僵在空中的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的手不是冷的,只是因为不够暖,最后她说:“不冷,吃点热的就好了。”方渐青停了停,才把吃的递给她,警告道:“少吃点。”不过最后陈青没有少吃,老宅的宴会餐点让她没有多少胃口,她是真的饿了,点的又是自己爱吃的,最后几乎把面前所有的食物都解决完,甚至缓慢地喝掉了大半的酒。方渐青看着她通红的耳朵,提醒:“陈青,你不能再喝了。”陈青不知是没听进心里,还是已经有些醉了,根本没认真听,只是懒洋洋地“哦”了一声,盯着电视机又喝了一口。没多久,那瓶酒就见底了。方渐青拦不住,也可能没有很认真拦,眼看陈青的眼神愈发迷离。某一个瞬间,陈青像支撑不住一般闭上眼,倒在了方渐青的肩上,又随着方渐青下意识侧身躲避的动作,自然地滑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