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那老妪泪如泉涌,哀伤难抑。
稍时,她复又擦拭泪痕,对旎啸说道:“到了晚上,兄长与夫君见众人未归,便遣管家率众前往少林,沿途搜寻,终是徒劳。彼时雪漫天际,直至次日午后方歇。
“哪想,前日里,家中忽遭不速之客侵扰,其内不仅有和尚,更有数人与福王府瓜葛甚深。
“我认得那为首之人,乃福王侧妃李氏之远亲,名唤杨达,此人率众汹汹而至,妄称柳家藏匿宝图,实则我柳家上下对此茫然无措,不明所云。
“更甚者,这些人见我柳家女眷花容月貌,家资殷实,遂起贪婪之心,行掠财劫色之恶。”
老妪一声长叹,悲从中来,泣不成声:“我柳家飞来横祸,家中翁父年迈,兄长病卧,夫君与诸子侄,乃至无辜仆婢,数十条性命,皆丧于贼人刀下。”
言罢,老妪涕泪交加,悲痛难禁。
旎啸见说,心中惊诧难掩,愤慨之意油然而生。
可他又是百思不解,少林和尚与那福王妃远亲为何突然上门,劫财劫色不说,还杀人,可又留下十多个老弱妇小?
突然,他想起进来之时,除了那位老管家外,似乎这柳家没有其他男人了。
强压下怒涛汹涌,深知事有蹊跷,他低声道:“按理说,对方不至于这样啊?”
老妪含泪颔首:“我也困惑至今,那幅无中生有的画作,我嫁入柳门数十载,从未耳闻。
“至于那少林,其与福王府暗通款曲,多行不义,早已非秘密。尤其是那群与福王妃李氏表亲狼狈为奸的和尚,还有乡间恶霸,如同城中妖狐,庙里蛀虫,沆瀣一气,罪孽深重。”
旎啸闻此,胸中怒火烧灼,然世态炎凉,此类恶行屡见不鲜,个人之力实难回天。
他又问:“那这村中,何以独柳家剩此孤儿寡母?”
老妪泪痕渐干,沉吟片刻,摇头不语,眼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俄顷,她那羞愧之情,又是溢于言表:“不瞒公子,我柳家实为外来者。三十余年前迁至此地,用了一些手段,占了村里大片土地,包括这个村头。后又仗势欺人,诸多恶行,惹得村民怨声载道。故而,我柳家在此地,向来不受待见,饱受白眼……”
老妪没有说下去了,苦笑中夹杂悔意,旎啸听罢,亦是愣怔,无言以对。
这时,老妪自嘲一笑,续道:“幸而我柳家虽是霸道,却不曾取人性命,绝人后嗣,故而今时今日,村民如此待我,倒也在情理之中。”
旎啸微微点头,似有所悟,便问道:“不知夫人是想?”
老妪说道:“公子所猜不差,我留公子于此,正是向你道明这一事。”
说罢,老妪默默点起一支蜡烛,又覆上灯罩,背对旎啸,语带无奈:“那杨达背后是福王府,少林僧人更是势大,就连里长、甲首也与其勾结,我柳家纵有薄田几许,又岂敢轻举妄动?”
转身面向旎啸,她笑中含苦:“更不用提地方官吏,面对少林僧人,皆是卑躬屈膝。
“我柳家无力攀附福王亲信,只能依附地方官员,以金银疏通,以此得知一二秘辛。此次横祸,那些昔日受惠的官吏却立刻变脸,遵从杨达之令,封锁消息,断我出路。”
老妪哽咽声声,以袖拂去颊边清泪。
稍顷,她又继续说道:“归根究底,是我柳家平素待邻里凉薄,以致灾星临头,村人非但四散奔逃,反助官府围堵,路遇我等便通风报信,更有甚者,结队持械,硬生生逼我族人返家。”
又几声沉重叹息,老妪语音凄凉:“我柳家此劫,自食其果,然我侄女与小女落入少林恶僧魔爪,今被掳至洛阳,怕是,怕是……
“唉,其实我也心知肚明,她们这等花季少女,恐已遭玷污,再难复往昔清白,重逢之日,恐怕比登天还难了。”
言罢,老妪蓦然转身,目光恳切直视旎啸,似有千钧重负:“恳请公子不弃,伸出援手。即便她们香消玉殒,也请公子将遗骨归葬我柳家。”
未待旎啸答话,老妪又急切说道:“若二女尚存人世,唉……”
老妪迟疑片刻,面色痛楚难掩:“即便有幸归来,她们在这村中的处境,亦是荆棘满途……”
忽地,老妪神色一凛,绝然道:“罢了,就当我柳家未曾有她们。公子若救生还者困难,倒不如成全她们,一剑杀了她们,免她们在那帮畜生手中受尽折磨,或许,那才是她们真正的解脱。”
旎啸闻此,不禁愕然失色,心绪复杂难名,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