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肃杀,吹散了满天黄叶。枯叶被风裹挟着四处漂泊,也许树叶会呐喊会挣扎,可是它们哪里是风的对手呢?只能任由风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这些树叶跟人有什么区别呢?这肆虐的风好比是无常的命运。在某种意义上讲,人和树叶的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
步入眼帘的是一座繁华的院落,这院落间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推开门,仿佛笑声才刚刚散去一般。道路两旁的青草也曾经被精心修剪过,庭廊别院上的漆色尚新,这里的主人想必是非常热爱生活的。
只是现在,青草枯萎,笑声隐蔽,那些曾经被主人在意的上心的珍宝也任由人践踏,任由寒风摧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院落的男主人并不知道这些事。自己心爱之物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这是非常伤人的,男主人很幸运。现在的他,静静的躺在灵台上,接受众人的祭拜。
前来的吊丧的人面露悲痛,接丧人亦是如此。灵堂上男人的妻妾女儿们都跪在灵前,披麻戴孝,痛哭流涕。他没有儿子,接丧人由男主人的弟弟担任。
人死了,躺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了,挺好,即使知道了又如何,徒添烦恼罢了。男人是撇下凡尘驾鹤而去,可他留下来的遗产,让活着的俗人红了眼,动了心。
回到灵堂,祭拜亡人各有各的表现:有真哭的,声泪俱下,有假哭的,哀而不伤,有表演的涕泪交加。但凡是夸张的大抵是为了让群众看看,自己是对逝者有非常深厚的感情的,俩人的关系也是匪浅。然而男人至亲的人,他的妻妾女儿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时间越久她们的心越惊慌乱,这种失去顶梁柱的迷茫无助感已经盖过了悲伤。
家里没了男人,那财富就是祸源,美貌也是祸端。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小就是原罪。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不怀好意的人觊觎着这个家的财产,还包括这些貌美的寡妇们。
众人的交谈声充斥着院落上空,人们谈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寡妇和遗产,正所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在特定的场合里,人可以公然撕下伪装,肆无忌惮的展示肮脏的灵魂。其实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人嘛,喜欢猎奇,喜欢刺激,尤其是对这些平时接触不到的尤物尤为在意,现在她们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虽然自己不一定是那把刀,但是意淫一下还是可以的嘛。
当然,百人百性,总之人们心思各异,有的心疼这几个遗孀没了依靠,有的怜悯孩子没了父亲,有的则幸灾乐祸,有的却暗怀鬼胎。形形色色的人说着形形色色的话,寡妇们虽然听不全,却也知道她们已然成了风暴的中心。
寡妇也知道别人的心思,这都不用听,对于这点,全人类难得的心有灵犀。不过外人怎么想是外人的事,其实很多时候,最大的威胁反而是自己人。就像现在,真正对这个家构成威胁的反而是男主人的弟弟。像这家的情况,如果一个男人早逝,留下孤儿寡母,情况好的,大家族里会把遗孀孤子供养起来,情况不好的,也最多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要说其他的嘛,家人也不敢,毕竟男人的儿子如果长了,进了族谱,那么他一定会夺回失去的一切,所以没有几个人敢怎么样。现在糟的是,男人没有儿子,在法理上来说已经绝了后,人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掠夺了。只是现在男人尸骨未寒,大家顾得一些颜面而已。
可叹可叹,这名男子生前名声远扬,身后事却不尽人意,人心隔肚皮,贪婪永远是人身上最大的恶。寡妇们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送走了客人,把大门仔细的关好,让管家带着男仆把前门守好,女仆守在内院门,让孩子们睡去。安排妥当了,夫人这把男人的几个妾室召集到了一起。
夫人是男人的正室,这个家由她说了算,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夫人在这个家的地位一直没有变过。也亏得有她,不然的话,男人恐怕此刻都不能安静的躺着,早就不知道扔进了哪个乱葬岗,任由野狗吞吃。
夫人出身高贵,家族是定州崔氏,出自博陵一脉,虽然现在的崔氏家族没有像唐朝初年那般辉煌,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崔氏不管是官场还是民间都有着极高的威望。男人的弟弟就是碍于夫人的身份,才会有所忌惮。
几个妾室把白天听到的消息分别向夫人汇报了一遍,现在都明了了,这个家肯定完了,家产迟早是要被叔子们夺去的,到时候剩下她们这些弱女子,如何生存。妾室们大概是接受了命运,都在那里哭哭啼啼,只有夫人皱眉无语。像现在这种情况,国家处于乱世,哪里还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谈,叔子们没有动手,只是暂时的。自己的身份再高,最多也只能保全自己,想要保住这个家,那简直是痴心妄想,毕竟,时代变了,现在要做的也只能是认清现实舍财免灾。
众人哭哭啼啼一番后,夫人愈发觉得无助,只得让众人去歇息,明天还要忙。众人正准备起身拜退,却不知道从哪蹦出一阵狂风,猛然间把窗户推开。大开的窗户让冷风如同破堤的洪水一般向房间里冲泻而进,瞬间,整个房间就被淹没了一般。蜡烛仿佛真的被冻住了,任由狂风乱舞,窗幔飞荡,轻浮的烛光却诡异的如同山峰一般俨然不动。
妾室们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花容失色,夫人亦是胆战心惊。毕竟是一家之主,再强镇定后,急令婢女将窗户关上。婢女战战兢兢的手脚并用的爬过去,硬着胆关好了窗子,房间这才暖和了些。还没等众人松口气,就又听到棺材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吓得寡妇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战战栗不止。
看着几个妹妹被吓得魂不附体,再一想到自己日后将要接受凌辱,本来就因为生存而恼怒的夫人瞬间被激怒了。她失态的暴跳如雷,雄赳赳的冲到棺材一旁,指着男人怒骂:死鬼!你就这点本事吗?你有本事生个儿子啊,你有本事保护我们姐妹几个啊?现在我们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你可到好!装神弄鬼吓唬我们,你算什么东西!你出来,老娘跟你掰扯掰扯。
夫人的声音荡气回肠,犹如一把利剑,劈开了胆怯,给了众人勇气。有一个爱出风头的妾室,不甘落后的趴在棺材旁往里面瞧,想看是什么在响。这一看果然发现了异样。她面部抽搐着舌头仿佛打了结一般,哼哼唧唧的口齿不清的呼唤众人。所见者无一不惊骇变色,居然是南天一柱。夫人看罢忽然堕泪道:想是丈夫来圆梦也,众寡妇们一听,又觉得心酸,纷纷抱头痛哭。夫人心一横猛地咬碎银牙,启开红唇喝道:既然如此,定不负丈夫也!说罢不顾众人反对启开孝服,解开裙衩,爬进了棺材,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