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乾带南大营离开七日后,彭溪终于想起来这号人物,召来手下,打算关心一二。
“你说什么?”
彭溪手里舞动的剑锋一转,唰地插在地上,她转头,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带了点掩不住的惊诧和疑惑,“付坤带着南大营,向北剿匪?”
送消息的探子面色古怪,想笑又想哭,迟疑道:“说是剿匪,但前两次都是被一帮土匪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南大营亡者不多,伤者却无数,士气备受打击。之前路过浮尧镇,他们模样太惨,还差点被当成流民打出去……”
“第三次呢?”
彭溪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探子的面色更古怪了:“第三次付坤将军说要教南大营一个无敌阵法,将士兵按老少分,老的在路边种地,少的一批在山林里埋伏,一批潜入匪寨。”
彭溪一头雾水:“如何?”
“土匪们抢过村庄归来,兴高采烈骑马冲踏进水田里,被老兵们突然弯腰拽起来的绊马索绊倒。老兵们打斗片刻佯装不敌,败退入山林,又被藏在山林里的小兵们乱箭射来,人心慌乱之下,又见老巢火光冲天,便……溃散被俘。”
探子道。
彭溪听完摇头:“不适沙场,小道耳。”
探子终于禁不住苦笑了下:“将军,属下话还没说完,付坤……他将那些土匪都收了!”
彭溪神色微变,便听探子接道:“不仅如此,他还安排那些土匪与士兵们真刀实枪地操练厮杀,光是这种比武,便折损了不少兵将。”
他忍不住道:“将军,这付坤真是陛下带来的吗?该不会是大晋派来搞我们的……”
彭溪听到此处,混沌的神色却慢慢露出一点恍然,她摆了摆手,道:“按照他的行程,还有几日能到辽西?”
探子抱怨怀疑的神色还未收干净,有些不明所以:“还有不到十日……”
彭溪颔首道:“那他还会再打两次土匪。就看着两次是何结果了。”
探子晕头转向地离去,完全猜不到顶头上司究竟是何用意,但任务该完成还需要完成,所以萧乾的消息便一波接一波很快传来。
且不出彭溪预料,萧乾在之后五天内,真的又打了两拨土匪。
而这两拨的战果,比起第三次,真是天差地别。
第三次土匪本就不多,实力也算不上太强。而最近这两次,却是经年盘踞的山林老匪,晋军来了都不一定能干脆利落地剿灭下来,更何况一群半瓶子水。
所以志得意满,以为靠着同样法子能再次取胜的南大营士兵们,被杀了个七进七出,死伤过半。
这是真的,毫不留情,无所作伪的死亡。
前一刻还和你喝酒撒尿,一块耍枪的兄弟,转眼便鲜血喷溅,头颅坠地。血溅了满身,劈头盖脸,腥气钻满心肺,睁眼闭眼都是死不瞑目的那双眼。那真真是午夜梦回都要惊出三魂七魄的魇症!
南大营人数锐减,伤患无数,但诡异的是,新收来没几日的那些土匪却一个都未曾倒戈相向,杀敌勇猛,还活下来不少。
老兵原本有人想带头围了萧乾,要讨个说法。但转眼看见这些土匪,却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了,自己先把自己气笑了。
这是要上战场,脑袋别在裤腰上,谁的命金贵?他们是兵,不是老百姓,受了土匪的欺负可以去告状,他们该是接那份状纸,扛那份冤屈的人。还笑谁是老爷兵少爷兵,他们自个儿不就是吗?
连自身都护不住,拿什么去护卫家国?连恐惧都克服不了,又拿什么去抵抗死亡?
一把钝刀,也终于有了开锋的迹象。
但萧乾似乎没察觉到这种变化,他在这座山头守了整整四天,每天都要带人冲上去一遍。像是拿生死磨刀一般,不厌其烦。
四日后,他换了个地方,再次打土匪。这次土匪人少,连个寨子都没有,乃是游匪,滑不留手,极其狡猾。南大营的小兵们再次受挫,杀敌再勇猛,连敌人影子都摸不着也是白搭。萧乾让他们吃了三天亏,最后设计拿下了这窝匪徒。
此战虽然胜了,但南大营却再没人欣喜若狂,志得意满。
井底的蛙艰难地爬了出来,抬起头,望了望广袤的苍穹,心中有了畏惧,亦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