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生就的一双三角眼,两撇扫帚眉,后背微微上弓,偏偏两只手显得较常人长了许多,直直垂在前面,衬着这人的一对招风耳,那副样子简直象煞是一只猿猴。只是猿猴当然不会有这等雍容华贵的姿态。手上搓着一对虎眼玉核桃,瘦若鸡爪的一只手腕子,竟然佩戴着一只碧绿碧绿的翡翠镯子。
寇英杰甚是纳罕,他还是第一次见过男人戴镯子的,由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即见那蓝衣老人方自步出舱,大概碍于众人的围观,有点不大高兴,眉头皱了皱,却也无可奈何,嘴皮子动了一下,象是关照身边人什么话。他身边一名黄衣汉子顿时应声跑向后舱,须臾由后舱牵出了一匹红鬃骏马。
黄衣侍者牵马由踏板上走过彼岸,只见搭板上下摇晃着,两岸众百姓俱都发出了惊嗟声。那个蓝衣的矮小老人,却紧紧的蹑在马后一齐步下踏板。
寇英杰立刻发觉到老者身手不凡之处,他虽然象是有意作出一副十分仔细的神态,其实他足下却稳健得很,一任踏板上下摇晃,那双脚步却象钉在踏板上一般的实在。
人马到达彼岸之后,黄衣侍者鞠躬弯腰的向老者告退,后者不耐烦的挥了一下袖子,遂即翻身上马。面前人纷纷让开,即见蓝衣老人沉着一张雷公脸,霍的抖动绳索,胯下坐马,已绝尘而去。黄衣侍者遥遥伫候着老者远去之后,却又现出一副大剌剌的模样,两只手象赶鸡也似的驱散着两侧的百姓,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才由踏板上踱回座船。那座踏板随即又由原来的几名青衣汉徐徐抽了回去,一切又回复到原有的样子。
寇英杰心里一刹那间又想起了很多很多,只是,这些所联想的事对他未说,实在也都是不关自己的闲事。所谓“事不关己”,人对于不关自己的事情,多半都抱着一种观望的态度。
返回到客栈以后,天已经黑了。安置好了他那匹黑水仙以后,他转到前面饭馆用饭。首先人目的是店前所拴着的四匹枣红色的大马,马的状态以及其上的鞍辔、扣环,看起来好眼熟。再向店内食座上一打量,内心禁不住又是一动,原来里面已先有四位贵宾在座。这四位客人一入目光,顿时使他联想到昨夜所见到马队中的四个人。虽然那时是夜晚,仅仅凭着月光看不清楚,可是这四人的衣着、神态、服式以及拴在店外的四匹马,都使他确定这四个人必是追随那辆金漆马车的马队之一。这一点,他确信不会认错。
店掌柜的对于这四个人很是巴结的样子,摆了满桌子的菜,开了一坛酒。
“酒能乱性”,这句话真没说错,也许是多喝了几杯酒,也许事情做得很顺利,反正眼前这四个家伙嚣张得很,完全失去了昨夜寇英杰所见时的那种谨慎刻板的风度,变得很是放浪形骸。
除了这四个人以外,另外还有几个客人在用餐,大概碍于眼前这四个人声势,都远远的坐在一边。座位本来就不多,如此一来,寇英杰只好在靠他们很近的一个位子上坐下未。
四个人高谈阔论着,杯到酒干,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寇英杰的来丝毫也不曾引起他们的注目。于是,寇英杰根本无须注意倾听,很自然的也就听到了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一个红脸塌鼻汉子的声音最大,样子也最嚣张。这时只见他大口吃了一块肉,干了半碗酒,大大的吐了一口气,操着很浓重的关西口音道:“总座吃肉,咱们喝汤,这‘秃子跟着月亮走——沾光’!”话出声,仰起脖子,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
他对面一个黄脸汉子频频点头,由鼻子里走出“哼”的一声。
“这叫走运!”他慢吞吞的说:“谁看得出来,一个干瘪的糟老头子,会是名闻西北的‘金大王’?他这么一死,西河两个矿场,可全落在了咱们头儿手里了。听说他那两个矿场,一年能产整车的金子!这不是飞来的一大笔财富吗,活该咱们头儿走运。”
另一个矮个子忿忿道:“你也别说,这个金大王那身本事还真不赖,要不是我们头儿亲自出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红脸大汉道:“那当然,他要是没两手,能在西北道上混到今天?”
“这老小子听说发大财啦。”
“听说……”矮个子把身子向前倾过来,一只手遮着半边嘴道:“听说咱们头儿早年就是叫这个老小子给逼出西北地面,而且在这个老小子手上吃了苦头,所以这一次咱们头儿是决心要面子来的。”
“岂止是要面子?”红脸汉子笑道:“简直是要命。”
矮个子说话似乎比较保守一点,而且并不似其他三个人那么乐观。
“话可是说回来了,”他耸着眉毛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你们看出来没有?咱们头儿,自从七里桥回来以后,可就没下过那辆马车。”
七里桥这个地名好熟,寇英杰心里一动,可就由不住聚精会神的往下面听了下去。
红脸大汉一怔道:“怎么,你是说咱们头儿受了伤?吃了那个老小子的亏?”
“我可不敢那么说,”矮个子赶快的否认,并且加以解说道:“我只是觉得,头儿脸色不对,一回来就上了车,到现在都没有下来过。”
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瘦汉,立刻加以证实:“对了,”他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不知道你们注意没有,大小姐亲自拿着痰盂进去,出来的时候,车把式老侯看见了,痰盂里的都是血。”
“啊!”红脸汉子道:“是听有人说,谁也没有看见。不过大小姐倒是哭了!”
“妈的!还真有这种事?”黄脸大汉扬着眉毛,眼睛发直的猛摇着头,说道:“凭咱们头儿那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居然会在那个老小子手里吃了亏?这……这话,我实在不敢相信。”
“老哥呀,这话可不能说满了,”矮个子左右看了一眼,声音放小了道:“你忘了咱们头儿过去怎么关照我们的?”
“怎……么关照的?”
“头儿当年不是说过了吗,他平生有三怕,其中之一,可就是这个老骆驼。”
老骆驼三字一经入耳,邻座的寇英杰,陡地打了一个寒颤,由不住内心大大的跳了一下,他连饭也不吃了,急着一听下文。
在座的三个人,听了那个矮子的话,似乎陡然记起来,一时都呆住了。
红脸汉子点着头道:“对了,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了,咱们总坛主的确是说过这句话,可是话可得说回来,那是当年呀!”他嘿嘿一笑,又干下半碗酒,还把空碗翻过来,亮给在座每个人看,很海量的气派,“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