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圈椅,请年轻人坐下。然后他走到大班台前,又转头看看年轻人,“咖啡还是茶?”
“茶,谢谢。”
穆勒先生按了一下电话机上的按键,“送两杯红茶上来。”
红茶很快就送了上来,穆勒先生却没有碰杯子一下。他走到书柜前,在中间的一层找了找,然后拿着一个相框走了过来。他的神情极为庄严,“哈贝格银行的创始人是科顿先生,但他在创建了没几个月之后,就将绝大部分股份转给了我的祖父。”他将手里的相框递给年轻人,“这是他俩在19oo年的合照。照片上,右边这个人抱着的婴儿,就是我父亲。”
年轻人接过相框,仔细地看起来。
穆勒先生在年轻人对面坐下,“我当然没有见过科顿先生,但我年幼时,听祖父说过,科顿先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的确如此。”年轻人看着照片,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的祖父在哈贝格先生——抱歉,这些年我说习惯了。”看到年轻人做了个理解和不在意的表情,穆勒先生又接着说,“哈贝格先生创建银行的时候,大概是六十六岁,而我的祖父那年才三十岁。祖父说过,哈贝格先生当初转让股份的时候,和他签下了一份协议,在这份协议里,我们要支付一张他以银行股东的身份开具的本票。”
年轻人将相框还给他,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这张本票的兑现期限是多久?”
穆勒先生犹豫了一下,“难道您不知道吗?”
年轻人摇摇头,“太高祖留给我的信里,并没有说明这一点。”
穆勒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哈贝格先生和我的祖父签订协议的时候,备注的日期是直到敝行倒闭为止。”
年轻人点点头,“这倒是像他的派头呢。”
穆勒先生用粗短的手指轻轻叩击了两下桌子,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我能不能问问您的真实姓名?”
年轻人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露出满意的表情。然后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您为什么觉得高木公望不是我的真名?我可是黄种人。”
穆勒先生严肃地说:“不管您是什么肤色,只要您身上有汉诺威的血统,就绝不可能用日本人的名字。”他顿了一顿,慢慢地说:“汉诺威家族和日本‘不仁社’是血仇,绝对不会加入日本国籍,更不会用日本人的名字。”
年轻人莞尔一笑,“说的不错。高木公望只是个代号罢了,我的真实姓名您并不需要知道,因为我有比名字更能表明身份的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既然您知道‘不仁社’,想必您也知道我们家族的人的眼睛都有独特的颜色。”
穆勒先生低声说:“我以前没有见过,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汉诺威家族的人。但金色眼睛的事情,我听祖父说过。”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的祖父说,这是一种被诅咒的眼睛。”
年轻人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诅咒也是一种命运。”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就像善与恶,光与影,诅咒和抗争,永远是对立的,这才组成了人生。”他转过脸来,看着穆勒先生,“可叹的是,人生本身就是一块用善与恶的丝线所织成的布:我们的善行,必须经受我们的过失的鞭挞;而我们的罪恶,却又依靠着我们的善行来掩盖。”
不知为何,穆勒先生略略感到了不安。这个年轻人站在窗边,脸孔沐浴在阳光中,但身体却笼罩着一层让人看不透的黑暗的阴翳。
穆勒先生稍微挪了一下身子,“本票所附的这封信里,提到了一个信物。您带来了吗?”
年轻人慢慢走过来,当他走到穆勒先生的面前时,摊开了掌心。
穆勒先生从他的手中轻轻拿起一枚戒指,那绿得仿佛流动的液体一般的翡翠在室内的自然光线下仍然闪耀着高贵的光泽。穆勒先生观察了一会儿,又将戒指放回年轻人的手中。
“我现在可以确定您的身份了,请问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份遗产?”
年轻人好奇地问:“我可以全部提取出来吗?”
穆勒先生点点头。
“这么大的金额,不需要预约也可以全部提取?”年轻人睁大了眼睛。
“通常来说,是需要预约的。但您是汉诺威家族的人,可以为您特事特办。”
“您好像对我很放心,就因为我是汉诺威家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