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板低头噗嗤一笑,道:“你总是这样,说话不正经。”
夏冰洋笑了笑,摆摆手,抱着石生花走了。
他把给漂亮的花店女老板介绍对象的事放在心上,也记着第二天去店里拿女老板给他预留的洋桔梗。但是这两件事他都没有办成,因为女老板死了。
女老板叫冉婕,蔚宁本市人,二十八岁,于7月12号晚上死在蔚宁市京南路丽都宾馆。
冉婕只是蔚宁市千万人口中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冉婕谋杀案’却迅速见报轰动全城。只因为涉嫌谋杀冉婕的重大嫌疑人是蔚宁市刑侦总队的副局长,闵成舟。
闵成舟在命案现场当场被捕,公安厅迅速授权指挥成立‘冉婕谋杀案’专案小组,小组由市局直接领导,抽调各分院局精英,还调入一名市检察院的检察官。
冉婕死后的第三天,也是针对闵成舟调查的第三天。夏冰洋正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准备下午去宣传大队报道,不料接到一个很突然的命令。
刘主任火急火燎地闯进他办公室,告诉他,上级决定不革他的职了,让他立刻去市局指挥中心。
夏冰洋叼着烟伸手指了指窗外的白天,面无表情道:“老刘,我都醒了,你还在做梦?”
“没跟你开玩笑,闵副局死了!”
夏冰洋端起一盆摆在桌角的蓝色琉璃草,细碎的小花阴阴郁郁的蓝成一片,在阳光下飞出一层海水般的蓝色柔光。蓝色的光在夏冰洋脸上流动,在他漆黑的眼睛里闪过,像是烧了一把蓝色的火。他在一片冰冷的蓝色柔光里转过头看着刘主任,声音冷漠又低沉的问:“闵局死了?”
在针对闵成舟调查的第三天,闵成舟在‘测谎’审讯中突发心脏病,送到医院抢救了五个小时,最终在凌晨三点钟宣布死亡。
闵成舟死后,专案小组陷入僵局,原本的领导受到牵连被革除出组,又调入几名新鲜的血液。夏冰洋就是‘滥竽充数’中的新鲜血液中的一名。因为闵局已经死了,专案小组成了个没戏可唱的烂草台班子,台上演员无法下场,这才匆匆忙忙的把夏冰洋找回来,让他收拾烂摊子。
夏冰洋觉得自己就像朱元璋铁腕下被定罪的小小贪官,推出去斩首示众的前一秒却还身披枷锁坐在公堂上治平民百姓的罪,实在够可笑的。
就这样,夏冰洋毫无选择的走马上任成为专案小组的负责人。
他接手专案小组的第一件事不是继续调查已经陷入死局的‘冉婕谋杀案’,而是去参加闵成舟的葬礼。
假如闵成舟没有染上命案,没有接受测谎审讯,没有突发心脏病,那他将在年底荣升公安厅的副厅长,再过几年,有希望参选蔚宁市的市长。但他死了,生前搭建的一切见得光和见不得光的人脉支系全都静悄悄地隐藏于地下,在他的葬礼现场,除了至亲的亲人,不见任何一位昔日的同僚和朋友。
闵成舟三个字变成了一条毒蛇,人人远之弃之,只要和闵成舟扯上一点关系,都将是对他们的抹黑。
夏冰洋觉得悲惨又好笑,一个小小的冉婕,死后竟然引起蔚宁市大地震,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闵成舟的骨灰盒入土这天,夏冰洋只身一人到了墓园。他没有穿警服,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远远的站在成林的柏树下,嚼着味道寡淡的口香糖,目光漠然地看着闵成舟的家人站在墓碑前低头哀悼。
墓园里种满了树,晌午的风来来去去,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下一场无声的雨。
夏冰洋仰头看了看蓝的像海水般的天空,这天的天气就像冉婕叮嘱他明天去店里拿洋桔梗的那天一样好。
他的车停在墓园门前的杨树下,夏冰洋走出墓园回到车里,打开雨刷扫掉落在挡风玻璃上的几片落叶,正要发动车子,见一辆银色越野从公路对面开过来,停在墓园门口。
夏冰洋戴上墨镜打着火,正要开车,就见停在墓园门口的银色越野车上走出来一个男人。
那人是一分局的支队长,叫党灏。他出现在墓园,夏冰洋并不惊奇,因为党灏是闵成舟一手提拔上来的,算是闵成舟的亲信,和闵成舟的关系非同一般。且党灏为人有些江湖豪气,讲究恩情道义,他肯定会来送自己的老朋友最后一程。
让夏冰洋没想到的是;党灏竟然穿着警服。闵成舟带着不可洗去的杀人凶手的罪名死去,早已不能按照一名警察入殡的殊荣对待,党灏却以一名人民警察的身份向闵成舟告别。
这是因为党灏的党性觉悟太差?还是因为党灏的侠义心肠太热?
不管怎么样,夏冰洋觉得如果有心人把党灏此时的装束拍下来告到上面,党灏在一分局就待不成了。
夏冰洋趴在方向盘上,嚼着口香糖目送党灏走进墓园,吧唧一声吹了一个泡泡,发动车子驱车上路。
回警局途中,他的电话响了,他戴上蓝牙耳机接通电话:“怎么样?”
“查到了,晚上十二点多,闵成舟从市医院转到私人医院,凌晨两点十几分,他在急救室见了一个人,三点整就宣布死亡了。你猜他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谁?”
夏冰洋想起党灏身穿警服走进墓园的一幕,心里无由有些发紧:“党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