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生日的女同学叫周欣月,是东临市本地人,今年刚被推荐进工农兵大学。她长相清甜,性格开朗。身材又瘦又高,作为寿星,今天穿了一条红色格纹布拉吉。她是独生女,家里比较娇纵,父母又都在事业单位上班,平时吃穿用度上很舍得花钱。所以过生日有实力请同学来国营饭店吃一顿。几人坐下后,服务员便接连开始上菜。周末饭店内人声鼎沸,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态度就比平时更差。服务员张小芳端着一份西湖牛肉羹准备上菜,旁边几个没找到空座的顾客围了过来,想问问她能不能行个方便,加塞几个座位,哪怕站着吃都行。她边走边向围上来的几人翻了个大白眼:“我说你们是眼瞎了还是咋滴?没看见门口贴着满座的通知吗?!要吃饭明天自个儿早点来排队,赶紧让开别耽误我工作!”
说话间马上就要走到周欣月那桌,结果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滋溜一滑,手里的西湖牛肉羹瞬间便洒了大半,并且刚好洒在周欣月身上。周欣月一下就从座位上弹起来:“啊!我的裙子!”
她今天穿的可是表姐去苏联交流演出带回来的布拉吉,平时都舍不得穿,今天生日才换上。而且待会儿吃完饭,她还打算拍点美美的生日照片。想到照片,她赶紧查看座位旁帆布包里的相机。糟糕!帆布包忘了拉拉索,相机表面都是汤汁。完了完了!这相机可是从她爸单位借的,要是坏了的话该怎么办?虽然家里平时没少过她零花钱,她小金库里也有二百多块的存款。可是一台相机上千,不是一笔小支出。她神情焦急,赶紧将包里的相机拿出来,擦干净表面的汤汁。偏偏这个时候,闯祸的服务员一看对方掏出个相机,一下也有点慌。相机可不便宜,这女同志不会借机碰瓷吧?她看向地上那害她滑了一下的水渍,立即先发制人:“你这个女同志怎么回事儿,喝水就喝水,还往地上洒,今天还好是我滑了一跤,要换成老太太,你就等着被讹吧!”
周欣月正忙着擦相机,听着这话,一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明明是你自己上菜不小心脚滑洒了我一身,怎么能怪到我身上?”
说完看向地上那摊水渍,她进店连水都没喝一口,怎么就成她洒的了?同伴们也赶紧声援:“我们根本没喝过水,你别乱冤枉人!”
“该不会是怕赔相机故意撇清责任吧?”
“你洒的汤汁要是弄坏了相机,我们都是目击证人,你必须得赔偿!”
张小芳一听对方还真想让她赔相机,一下就紧张起来,语气也更泼辣:“我呸!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把水倒地上,就等着我滑倒讹我钱!”
说完又觉得势单力薄,便把旁边上菜的服务员王芬拉过来。“王芬,咱每天开门前,这地上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吧?这么大滩水渍,不是他们故意倒的还能是谁?”
王芬和张小芳私交挺好,比她脾气还泼赖:“对呀,这一看就是你们自己洒的水,还有啊,这相机说不定进我们饭店之前就是坏的!”
张小芳附和:“对!不想吃饭就赶紧滚,别想赖上老娘!”
说完又回头对刚才想找她要位置的几个顾客道:“你们不是找座位吗,赶紧去那桌坐下呀!”
周欣月被这两个服务员的无耻气得说不出话来。都是些什么人啊?她之前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同伴们也都是学生,没经过社会毒打,哪儿见过这般不讲理的人。一时都面红耳赤,只能不断地否认对方的话。旁边那几个找座的顾客还一直催他们:“快让开,没听见这座位已经是我们的吗?”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开始指指点点,好像周欣月她们真讹了服务员一样。张小芳和王芬更得意了:“你说不是你们洒的水,谁看见了?有证人吗?几句话就想把屎盆子扣老娘头上,想得美!”
说完还朝围观的人扬了扬下巴:“你们看见了吗?”
那歪头撇嘴的样子,真是讨厌得紧,但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作证。国营饭店的服务员那是铁饭碗,向来态度嚣张,进来的顾客都得求着她们点菜。否则你点哪个菜,那个菜就没有。关键这事儿也不犯法,没人能管得了。他们还得在饭店用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周欣月看着大家沉默的样子,眼眶一下就红了,她什么时候被挤兑成这样过?同伴们虽然也觉得很气,但根本想不到任何办法。张小芳看着她们窘迫样,凑到周欣月耳边,嘲讽道:“看吧,没人给你们作证,也没人敢给你们作证……”就在这时,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我看见了!”
孟真刚才一直在想拍照生意,没想到被吵闹声打断,她站起来对着张小芳道:“我和她们是拼桌的,在她们进来之前,地上就有一滩水渍。这水渍分明是你们打扫时候敷衍了事,拖把都没拧干就拿来拖地造成的。”
众人视线一下聚焦在这个突然站出来作证的女同志身上。敢和国营饭店叫板,牛!今天打扫卫生的是王芬,她本来做事就敷衍了事,拖把从来就没拧干过,此刻被人当众指出来,脸色一下就变了。当即反驳道:“你瞎说什么呢?看你长得挺漂亮一个女同志,心眼咋那么黑呢,张嘴就来!”
孟真看她那慌乱跳脚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鼻子灵得很,一进店就闻到了这股拖把味儿,而且是那种拖把长期浸泡在水里的馊味儿。她继续道:“你们说这水是他们自己洒的,那么大一滩水,他们身上没看见任何盛水的容器,这饭店也没有茶水供应,请问他们怎么洒的?用嘴含着进来吐地上的?”
“就算含在嘴里,也包不住这么大一口吧?”
众人目光闪烁,对呀,这女同志分析得很有道理。张小芳狡辩道:“你跟她们就是一伙儿的,不然这么多桌,干啥跟你拼在一起?”
孟真冷笑一声:“你自己闻闻那股馊抹布味儿,你天天都跟这味打交道,心里没点数?”
这话一出,众人都努力吸着鼻子去嗅。别说,还真是那馊抹布味儿。他们从进来就闻到这味儿,只不过没在意罢了。张小芳自己也闻见了,朝王芬使个眼色。那意思就是在说,怎么办?王芬也郁闷呢,这事儿咋就扯自己头上了?妈的,晦气。周欣月几人则一脸崇拜地看着孟真。他们百口莫辩,人家几句话就把这事儿理出头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