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也笑了。
左来无事,我把公交车上的事原原本本跟老头说了一遍,我们这位曾经纵横江湖的龙爷听完慨然道:“现在的江湖真是不讲规矩了,以前‘小手艺’人要是被发现了老太太都敢上手打。”末了他又道,“嗨,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呀?”
我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老头听我这么说,表情又严肃起来,郑重其事道:“羊羊啊……”
我一头杵在桌子上:“您能不这么叫我吗?”
老头的思绪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继续道:“我再跟你说一遍,不许你插手公司的事,做人要低调,别人打你左脸……”
我急忙补上后半句:“我把右脸也伸过去让他打!”
老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对了,你能做到吗?”
我脚尖点着地,悠然道:“没人比我做得更好了。”
老头这才笑了:“那雷没把你小子脑子劈坏吧?”
我捋着头皮道:“听您的教诲,我准备把这边也让它劈一次,索性给我劈成锅盖头。”
老头收起笑容,问:“你孟姨那边怎么样了,我听说她又有新动作了?”
“您就会教训我,她可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又新开了一家搅拌站,谁敢不给孟老大面子那就是死路一条!”
老爷子叹了口气道:“我就怕她这一点,穷兵黩武,到头来迟早得殃及自身,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变。”
“您又看什么书了学这么多新词?”我笑嘻嘻地把红彤彤的两条软中华推给他:“外面的这些事您就甭操心了,再过个把月您出来亲自收拾她!”
老头把烟收了道:“以后这些东西不用带,不缺,再说你小子钱也不富裕。”
我嘿嘿一笑:“虽然买卖不成,两条烟还是买得起的。”我问他,“狱长那边用不用我去打个招呼?”
“不用了,你孟姨都有安排。”老头手抚烟盒道:“这个女人做事除了有时候毛躁一点还是靠谱的。”
我站起身道:“那我走了。”
老头起身相送,父子俩握手,点头示意,隆重分手。
出来又是狱警小王把我送到门口,我说:“我爸这就麻烦王哥多费心了。”
小王客气道:“哪里,龙老板在这也待不了几天了,等他出去以后我还得求着你们多照顾呢。”
“那是必须的。”
小王笑道:“其实也就这么一说,我们这种人犯忌讳我知道。”
我笑:“瞧你说的,我都外面夸下海口了:咱监狱系统里有人!”
小王愣怔:“这可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小龙我跟你说,我还是挺佩服你爸的,他跟你说的都是为你好。”
我点头:“我知道。”
“行了你走吧,路上慢点。”
我刚要回身摆手,小王在我背后喊了一句:“别回头,这地方不吉利。”
我忙正襟走出监狱大门。
迎面正好来了一辆出租车,大概是贪近绕小路绕过来的,经过上午那事,我也没心坐公交了,于是伸手拦下,跟司机说:“去火车站。”
司机看了我一眼问:“东站还是西站?”
“东站。”
“东站还有车吗,您去那干什么?”
我笑眯眯地说:“别管。”
利用这段时间我来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我叫……呃,还是先说我爸吧,我爸叫龙宝华,不到40岁就已经成为江湖上人人闻名的龙爷,以做事稳重讲求公允深受道上大哥们的追捧,早年间包揽工程,后来做大,成为我市建筑业的龙头,6年前因为对抗外省的入侵势力“海河帮”发动了上千人的械斗,事情搞得太大惊动了上头,我老爹为了公司投案自首,以聚众斗殴、故意伤害被判入狱8年,这就是他老人家的背景资料。
至于孟姨,是我爸后娶的老婆,也就是我后妈,我亲妈在我3岁那年因病去世,我爸鳏居3年后认识了孟姨,当时孟老大已经算是一方诸侯,掌管着一个区的沙石垄断,在一次“生意摩擦”中,两人一见倾心,孟姨就成了我后妈。
两口子虽然出身一样,但是为人处世却大相径庭,孟姨是苗红根正的江湖儿女,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拖泥带水,三句话里起码有两句半是问候他人女性直系亲属的修饰词,烟不离手酒不离口,是能惹能抗的典范。我爸就不一样了,混了半辈子江湖,难得听他嘴里骂句脏话,平时沉默寡言,喜欢看各类文摘杂志,而且能学以致用,时不时冒一两句听着特深邃细一琢磨全是废话的格言。不提倡跟人动手,更像是个事事权衡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