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哈尔不言语,此刻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古努尔追出来提醒道:“你可别忘了,老场长上回跟你说什么来着。”
“他又不是我祖宗,我凭什么啥听他的。”阿斯哈尔连马鞍都忘了备,翻身爬上光背马,身子往前一努,双腿用力一磕,坐骑噌地一下就蹿出老远。在他的身后,队伍在不断地壮大。 一时间,马蹄嗒嗒,人头攒动,很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气氛。
见郭明达也上了马,阿丽亚一把拽住缰绳,低声焦急地问道:“你也跟他们去吗?”
“我怎么能不去呢。”郭明达一抖缰绳,加入到队队之中。牧狗们一个个欢蹦乱跳地跟在马队的两侧。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郭明达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牧民们群情激奋,一个个像点着捻子的炮仗,此时前去兴师问罪,必定是凶多吉少。来到霍牧这些日子里,他深深地体味到,随处可见的草,就如同牧民们的命根子,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宝贵资源。哪片草场什么时侯可以放牧,什么节气牧放什么牲畜,那都是约定俗成的,牧民们谁也不敢恣意妄为。如果没有了草木,风沙必将肆虐,要不了几年,草原不就成飞沙走石的荒漠了嘛,没有了草原,也就意味着没有了家。这就是牧民们世代遵循的自然法则。
第二章(3)
马队一路疾走,没有一个人吭声,只听得一片沙 拉沙拉的马蹄声。大青马浑身是汗,两个鼻孔溜圆溜圆,呼呼地直喘粗气。瞅一眼阿斯哈尔铁青的脸,郭明达将一肚子的话,又硬是咽了回去。
穿过狭长的石头峡,刚拐出山口,前面引路的阿 勒腾别克就指着前面一群人,高喊起来:“队长,你看看,这群混蛋在干什么?那个大个子是他们的头儿,就是他打的我。”
阿斯哈尔不动声色,他一松缰绳,坐骑撩开四蹄,几步就来到了人群跟前。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大个子,手上的骨节在嘎巴嘎巴地响。黑压压的马队如潮水般涌上来。
干活儿的人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胆怯地望着这群忽然之间涌上来的人马。
令人窒息的对峙。
“你们是东山林场的吗?”由于语言上的便利,郭明达抢先发问。
“不是林场的,谁吃饱了撑的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遭这个罪呀。”大个子扬扬裹满绷带的胳膊,满不在乎地说。
“那你们知道这是谁的草场吗?”
“我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草场,但我知道这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全都是国家的。告诉你们,没有上头的话,你就是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会到这山沟沟里来下苦力。你们整这么大动静干啥,我挡你们吃屎的路了?”大个子脖子一梗。
“你总得跟我们商量商量吧?”阿斯哈尔语气低沉,但却威气逼人。
“跟你们商量?笑话,跟你们商量个呀,你们算哪个庙里的和尚。”大个子毫不示弱,他甩一甩长发,冲伙伴们挤眉弄眼,一副得意之色。哄笑和口哨一起呼应起来。
就在大个子回头的瞬间,阿斯哈尔如疾风闪电一般,拍马就到了他跟前,只听“嗖”地一声响,鞭梢就不偏不倚地卷到了大个子脸上,大个子一声惨叫,抱住了脑袋,不料光脊梁上却又留下几道血淋淋的鞭痕。
人群骚动起来,呐喊声、谩骂声响成一片。牧民们祖祖辈辈在马背上摸爬滚打,只要骑在马背上,那个个都是腾云驾雾的龙。
就像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马队呼啦啦地形成一个包围圈,几十条皮鞭飕飕作响,如一阵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落在伐木工们的身上。伐木工们上抵下挡,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惨叫声不绝于耳。
伐木工们毕竟人多势众,醒过梦来的大个子登高一呼:“伙计们,脑袋掉了碗大的疤,都怕个求呀。尕五子,给我回去叫人去。”
伐木工们左冲右突,马队顷刻间就像堤坝被洪水冲垮了似的。寂静的山谷里,马嘶声、狗叫声、呐喊声、铁器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似乎出现了一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场面。
郭明达万万没有料到,这还没说上两句呢,双方就大动起干戈来。“大家都别动手,大家都别动手。”他正声嘶力竭地喊叫呢,就看见那个大个子,一把将阿勒腾别克拉下马背,拽住他的脖领子,扑哧就是一拳。阿勒腾别克连吭都没吭一声,就一头躺倒在地。大个子急红了眼,当他再次抡起拳头的时候,郭明达纵身一跃,像一块石头砸在他的头上,两人同时倒在泥浆中。大个子毕竟气力过人,一个驴打滚,就把郭明达压在了身下,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照郭明达的脑袋就拍了下去。郭明达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啥也不知道了。鲜血瞬间浸湿了他浓密的头发。
第二章(4)
砰砰砰—
随着几声清脆的枪响,拼死打斗的人们,一个个全都呆若木鸡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看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身披军大衣,手里举着一支半自动步枪的中年男人,虎视眈眈地站在一块巨石上,冷峻的目光中透着一股杀气,由于气愤所至,他脸部的肌肉在微微抽搐。
“这老头是谁呀?”有人在下面悄声问。
“你连他都不认识呀,林场的杨二杆子呗。”
沉寂中,中年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看你们谁再敢动一下?老子认得你们,这手里的枪可不认得你们。老子打了一辈子仗,跟老蒋干过,跟小日本干过,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兄弟干仗的,你看看你们,这都成什么体统了,有什么事不能解决,非要打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为什么毁草场?”阿斯哈尔的吼声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