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侯府占地极大,以正堂坐北朝南,以此为中轴划分,可分为东西两个大院落,府内人口众多,大多是先代老广阳候留下的老人,以及康平长公主送来的仆役。
前些时日,晏景同长公主闹了一场,发落了些人,虽没尽数赶走,但康平长公主一脉的人不再受到重用,皆被赶去坐了冷板凳。
——比如侍弄园中花草。
广阳侯要来东院的花园赏花,下人们自然要做足准备,他们人还未至,侍弄花草的仆婢们便闻讯而走,避免打搅主子兴致。
尤晚秋回忆着上辈子那端给她避子汤药的嬷嬷的长相。
那嬷嬷生着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庞,年岁略大,瞧上去却宛如慈母,极容易使人掉以轻心。
她两辈子以来,对男子戒备虽重,但却无法对像尤氏那种慈母般的女性表示抗拒,一时不慎,便着了人的道……
六月末尾的阳光灿烂,花园中花草郁郁葱葱,姹紫嫣红绵延一片,名满京城的洛阳牡丹不过是万花丛中微不足道的一片。
尤晚秋心下积压着的情绪,在被眼前生机勃勃的美景后消散了几分。
晏景见她开怀,不由放开了她,任由她在园子里到处游览,于花丛中穿梭。
只有等她一时忘情,走的太远的时候,他才会远远的跟上去,并不打扰她。
尤晚秋带着目的,顶着刺目的阳光往前,她知道晏景在跟着她,所以小心翼翼的不让他发现她的意图,做出好似沉溺美景,流连忘返的姿态来。
四周姹紫嫣红遍布,在日光下馨香夺目,仿佛要晃花她的眼。
那个嬷嬷呢?
上辈子她不是在这里么?
尤晚秋走了有一会,遍寻不到人,不免有些慌乱起来,今生变数太多,若是这一点也变了,那她的计划岂不是注定要失败?
思绪一乱,步履不免也加快了些,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在园子里奔逃,像是要逃脱命运编织的笼网。
晏景一开始跟在她后头,还噙着笑意欣赏她沉溺花丛时莞尔轻笑的容颜。
尤晚秋身上穿着的衣物由他授意挑选,又被婢女呈上。
是仿照前朝旧制的束腰宽袍,袖口、衣摆处格外宽大,轻纱衣料轻薄,腰被束起只盈盈一握,颜色是如新婚时的艳红,行动间如蝶翼翻飞,纤细灵动,衬得她人比花娇。
尤晚秋生得实在合他的意,好似是上天垂怜,特地比照着他心中美人的模样,一丝一寸捏造出来的玉人儿,天生就该被他握于掌中。
是他的掌中之物,笼中夜莺,只有像他极尽讨好祈怜,才能得到短暂的,在禁锢之中的自由。
但很快,晏景面色便沉郁下去,他注意到她的在渐渐的远离他,是仿佛逃跑般的姿态。
晏景冷声叫她:“阿奴,回来!”
几乎是在呵斥。
但她听到他的声音,却逃得更快了,跌跌撞撞,宽大轻薄的衣衫被风吹的飘逸起来,像是欲要飞出牢笼的蝶。
晏景年幼时曾经翻看过些奇闻志异,他至今记得其中一篇,说的是天上仙女与人间男子相会,仙子在骗取了凡人的真心之后,披上羽衣飞升而去,只留凡人痴望她远去的身影。
苦恋执念,天长日久,竟矗立成一块望仙石。
他当年看了,只觉着好笑,在心里讥讽那凡人痴缠,嘲笑作者白日做梦。
但如今看着尤晚秋渐渐远去的身影,他却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则令人发笑的志异文章。
一瞬间他仿佛变成了那无能的男子,只能看着她不屑一顾的披上羽衣而去……
晏景胸中气血翻涌,被她刺出的刀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见叫不回她,便直接追了上去。
他一动,后头坠着的仆从们也跟着追了起来,一群人奔跑追逐,好似御场狩猎。
晏景不是那无能凡间的男子,尤晚秋也没有能飞天的羽衣,广阳侯府是他的猎场,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尤晚秋从一开始目标明确变为了慌乱,她不断思考着上辈子遇到那位别有用心的嬷嬷是在哪里,但越是思索,便越是遍寻不到。
她能听到晏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是在训斥一般的语气,他又在生气了……
她好不容易才将他哄骗过去,靠着摇尾乞怜的姿态博得他的同情,用轻易就能献上的红唇、故作姿态的眼神、用已然失去贞洁的轻贱身躯换取他的信任。
她不能让这一切都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