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缠绵多日之后,云与树,山与水,上下皆白,天地浑然成一色。而梨山别庄后崖,唯有那崖上小亭一痕,亭中黑白两粒而已。
若是近前细看,便能发现亭中站着的乃是两个同样俊逸的男子。
他们中一人着琉璃白的锦衣狐裘,另一人却身披墨黑的紫貂皮裘。如此,一左一右,一黑一白,两人并肩而立,凭栏听风。
寒风萧萧,带起满山满树的冰雪飞扬,最后打着旋儿坠落山崖,又或者碾入泥中。也有少数轻盈自在,一路顺风而走,最后落在了亭中二人的肩上。
苏幕遮拍去肩上残雪,又拢了拢身上狐裘,道,“悬崖绝壁,磐石险峻,殿下挑了个好地方。”
轩辕彻眸光轻闪,眯着眼极目远眺,道,“绝壁悬崖,飞鸟难觅,彻不光是要登高望远,更是要警醒自己居安思危。”
苏幕遮双眸微眯,笑道,“殿下身份尊贵,乃是天龙之子,如此德行兼备,实乃百姓之福。”
轩辕彻回眸轻笑,一双眼却如有神光,牢牢盯住咫尺之间的男人。他遥指天边峰峦,缓缓道,“此山原名小孤山,虽是四周山峰环绕,却独独它一个陡峭挺拔,直冲云霄。如此一来,它虽傲然天地,却只能只身承受那风雪雷电,独享百年孤独。”
苏幕遮面不改色,遥望天际道,“孤山虽乃京城第一山,却也有天下五岳共比肩。此时虽是风雪加身,过不了几个月却会遍地梨花白。可见,孤山不孤。”
轩辕彻眸中一亮,意有所指道,“然而天地无情,沧海桑田,若是有朝一日,那五岳入了云霄,世上岂不是再无孤山之名?”
风声忽急,刮得苏幕遮脸上生疼。他却只顿了顿,便逆着风朗声道,“既然天地无眼,那说不得,便要谋算一番了。”
轩辕彻哈哈大笑,一手拍在苏幕遮肩膀,“知我者,苏兄也!”
说着,他一伸右手,将苏幕遮引到亭中桌旁就坐。
桌上樽俎已设,另有红泥小火炉,上面温着的老酒已熟,正散发着醉人的醇香。
酒香盈鼻,未饮先醉,轩辕彻便好似醉了一般地懒懒靠在椅背。只见他半垂着眼帘,声音顺着风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五岳太高,一一铲平了就是。既然是天命所归,孤那几位兄弟便少不得受些委屈了。。。。。。”
许是冬雪初化,北风便带了股说不出的阴沉,致使这低低呢喃犹如尖利的刀子,直直刺进了心房。
苏幕遮想到连死都死得不干净的大皇子,心中冷笑连连。然而他面上丝毫不显,甚至平添了份暖意,眼中带着无限遗憾,道,“落子无悔,殿下莫不是后悔了?”
“后悔?”轩辕彻抬头直视苏幕遮双眼,“若是后悔,岂非对不起为此而死的亲友?进一步或许海阔天空,退一步却是万丈悬崖,所有人,”他眸中暗光盈盈,一字一句道,“所有人都白死了!”
北风忽停,静得几乎能听到冰雪消融的声响。
而苏幕遮缓缓将温好的热酒取出,然后满上两杯,一杯握在手中不动,一杯便推向了对面的轩辕彻。
轩辕彻接过酒杯后忽儿一笑,“你我相识多年,我既称你一声苏兄,你便一如既往地叫我轩辕吧,来,烟花散尽人未去,把酒言欢又十年!苏兄,你我相识已是十年啊。。。。。。”
“不敢,殿下便是殿下,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的今日。”苏幕遮低头饮酒,掩去目中嘲讽。
温酒入喉,顺着喉咙直接流到了胃里,苏幕遮却仍然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轩辕彻闻言哈哈大笑,畅快地将酒一口饮下,道,“说得好!”
此时风声大作,吹起满亭残雪,呜呜有声。
轩辕彻笑意盈盈地将酒杯一放,沉声道,“既是如此,苏兄何不来助我一臂之力?”
他抬手遥指那白茫茫的远山,意气风发道,“这多娇江山,这锦绣河川,孤若是得你一臂之力,必能北抗姜国,南扫蛮夷,百年盛世更是指日可待!”
他满脸红光,慷慨激昂,言辞间好似天地万物皆在手心。
苏幕遮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狐裘,叹气道,“可惜苏某志不在此,且殿下你看,”他指了指脚边的万丈悬崖,忐忑不安,“此地虽好,却有悬崖绝壁,稍不留神,便会摔一个粉身碎骨。苏某人小志微,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实非良才。”
“苏兄这是过度自谦了,”轩辕彻笑意一敛,懒懒地靠回椅背,缓缓道,“孤至今还记得五年前的燕阳关大战。想当初苏兄还是束发之年,你孤身单骑入危城,却能在谈笑之间,智破姜国三千铁甲骑兵。。。。。。”
“若非殿下鼎力相助,又肯信任于我,苏某就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是做不了什么。”
“既如此,又为何一再推脱?哦,”轩辕彻似乎想起些什么,笑道,“苏兄说过,散漫惯了,受不得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