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木君默默地望着她,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方始清醒过来,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仔细想过了,我以前不告诉你那段往事是错误的,所以……”沉木君柔声道:“嫂子,我一直信赖得过你,你用不着说……”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不,我要告诉你。”
沉木君道:“嫂子,那倒不必了,但是我们却该回庄了,看你一身潮湿,在风里站着,小心会着凉。”
说着,他解下了身上的长衫,柔情地替老夫人披上,似乎真的怕她着凉。
老夫人感激地望着他,缓缓伸出手去。
沉木君拉住了她的手,两人漫步朝上流行去。
黄昏。
彩霞满天。
阵阵归鸦驮着两翅的晚霞在落日中远去,从森森的林中吹来飕飕的风,给大地平添不少萧索的气息。
只有那条低吟着恋歌而去的小河,仍是那样的充满着生气与活力。
夕阳的残辉照落在水面,泛耀出粼粼的波光,站立在那片高耸有似屏风的断崖上俯视下来,宛如一条缀满宝石的玉带,美丽之极。
断崖之前,是一大片的竹林,河的对岸则是满布巨石的浅滩,想必多年以前,那儿也是河床。
河水本来非常平静地潺潺而流,倏然从上流涌来一阵急流,似是决了堤似的,水势高涨起来,漫过了那片浅滩。
顺着这阵浩浩水势的流泻而下,河面上人头浮现,一个白发老妇被高涌的流水,推举到了那片浅滩之上。
水流湍急,眼见那个老妇便将撞到一块巨大黝黑的石头上,她整个身躯霍地飞出水面,落在巨石上。
她的身躯斜靠在石上,这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她的怀抱里还带着一个身穿红衫的年轻人。
白发老妇全身湿透,满头银丝披散在脸上,突然自水里出现,若是有人在此,一定会吓了一跳,以为是水鬼现身。
她伸手掠了下长发,眼珠一阵转动,发现四周一片静寂,看不到一个人影,显得非常高兴,嘴里发出一阵“嘿嘿”怪笑,喃喃道:“你们再也抓不到我了……”她晃了晃手上抓着的长剑,似乎在对人示威,但是剑上反射出来的光芒,却耀花了她的眼睛。
她赌气似地想把那支金光闪烁的长剑抛进水里,却倏地想到了什么,俯首望了望躺在她身上的红衣人,把长剑插进他腰上挂着的空剑鞘里。
她把那红衣人平放在身旁,喃喃道:“孩子,你醒醒……”凌千羽紧闭着双目,仰卧在巨石上,由于落日的映照,他的面容泛现出一片红色。
那白发老妇的目光一触及凌千羽的面庞,似乎看到一条毒蛇,霍地面色一变,失声道:“凌雨苍,你是凌雨苍。”
她的眼前急速地闪过了一段往事,那时凌雨苍气得满脸通红,正为了她使出阴谋伤害艾翎,使得艾翎脸上留下一条疤痕而生气。
若非凌雨苍及时赶到,当时艾翎便会丧命在她的手里,因此凌雨苍盛怒之下出手,几乎将她毙于剑下。
后来还是艾翎替她求情,凌雨苍才饶了她一条命……对于一个神智正常的人,往事的回忆,都往往会与现实叠合在一起,而产生一种幻觉,更何况是个神智不清的疯狂已经二十多年的老妇人?
她的记忆本来停留在二十多年前,现在也只是暂时性地恢复神智而已,一受到刺激,立刻便会发疯。
是以她一见凌千羽脸上发红,整个思绪又已恢复到二十多年前的某一段记忆里。
她陡然飞身掠起,跃到了丈许开外的另一块巨石上,双手护住胸前,神色紧张地望着凌千羽。
凌千羽仍然躺在那儿没有动。
艾雯愣愣地望了他一下,虽然凌千羽没动,但在她的眼里,他似乎挺剑要杀自己。
她倏地尖笑一声,道:“你把我杀了吧,我不要活了,反正你也不爱我……”没人回答她的话,只有河水急湍流过的声音。
水声入耳,仿佛是凌雨苍的怒责声,艾雯连发两掌,向前冲了过去,大声道:“谁叫你不爱我,我就偏要毁了她!”
她冲进水里,由于此刻置身浅滩之上,河水只漫到了她的腰际,她所发出的两掌却把水面击出两个大洞,水珠溅起老高。
冰凉的河水仍然没有使她清醒过来,她的目光茫然地望着飞溅的水珠,苍白的脸孔一阵扭曲,厉声道:“是的,我不能得到你,也不许别人得到你。”
她的声音极是惨厉,随风传了出去,在河对岸的那片竹林里,倏地冒起了几条人影。
那几个人身轻如燕,在竹林顶上蹑行如飞,转眼便已到了河边,一看便是武林中的高手。
这一行人一共只五个人,其中道士两个,和尚一个,此外两人则是一个绿衣的中年妇人和身穿墨绿衣衫的灰髯老者。
那个灰髯老者面孔清癯,威严沉肃,身佩一柄松纹古剑,似是这一行人的首领。
他奔行到竹林边缘,已看见站在水里大声嘶喊的是一个白发老妇,于是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紧随在他身后的四个人也跟着一齐停下身来,他们每一个人都仅踏足在幼细的竹枝上,随着微风拂动,每个人的身躯都在上下摇晃。
但是他们的脚底上都仿佛粘着胶,紧紧贴着脚踏的竹枝,没有一个人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