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左右对视,不由讷讷,尉迟林憋了一会儿,小声说:“咱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他是个武夫,但都有些不安,事实上在场人都是,但大家又深知,再不挽回战局,就彻底败北了。
大家忐忑着,俱抬头望向上首的李弈,等待他拿主意。
李弈日前的大战里,也负了点伤,春日潮湿,伤口有些反复,他卸下上铠,上身此刻仅穿一见深紫色的潞绸外衣,微微泻开领口。
今日之前,李弈从来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面临这样的抉择。
一刹,他捂了捂额头。
他也没有坏透芯,霎时,他脑海浮现的是当初西北战场一幕幕,他和顾莞联袂为云北大仓奔走,热血奔腾。
那张英俊至极的面庞蒙上一层阴霾,触及底线了,一刹如钟鼓重击,心跳得很快很重,呼吸变得粗重,天人交战,怎么会这样?!
他咬紧牙关。
但,但他真的不想败!
他从四岁流放,徒步西北,父母惨死,他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日。
“我不能败!”
“我不能败——”
过去种种,眼前翻涌,李弈眼眶潮热,泛起青筋,他霍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厉喝。
所有人不禁一默,艰苦至今,死了这么多人,谁又想败了,下意识紧紧攒住拳。
李弈也分不清热汗还是冷汗,反正刹那之间,他浑身上下有头到脚都浸出了一层的潮湿,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战栗感。
但被逼到今时今日,过电一般的战栗之后,最终心中的天平还是“哐当”一声!
他把心一横,俊美的面庞露出了一刹狰狞之色。
他哑声说:“谢辞,是你逼我的。”
短短十数息,变得异常暗哑的嗓音,但李弈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了。
他慢慢说:“按朱照普说的做。”
昏黄的帐内,李弈慢慢抬眼:“要慎防后方,不能让顾莞等人伺机破坏。”
他异常的聪敏,已经想到后续了,
阴云被吹开,笼罩着半边天空,一般斜阳一般暮沉,中军大帐,被阴影笼罩住了。
李弈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在染上一层阴霾,他慢慢地说道。
……
二月初十,江南发生了一件大事。
无数贫民男丁被无故捉拿,驱赶着往天丘山地和湖区大战场方向去了。
江南那么富庶,贫民多吗?
多,很多很多。
江南水网密布沃野千里,有蚕有丝,但田不是佃农的,桑山和蚕坊丝厂的收益也贫民没有多大关系。
江南天高皇帝远,却是国粮仓地,国家重视遣送各种官员,官绅盘根交错贪婪侵吞,早已胶着了一般,田很多地很多,但都不是原来的农户的,昔年神宗年间十户农籍,如今还拥有田地的平均一户都不到。
那田地丝农渔民等等都到哪去了,他们还干着呢。子子孙孙,田越种越少,到最后成为佃农,卖儿卖女卖自己;没卖的,苛捐杂税徭役一年比一多,渔民没吃上多少鱼,贩盐的走破了草鞋,家里孩子饿死却很多,吃不了一口的咸食;纤夫力工每天拉船挑担,瘦骨嶙峋一日一餐。
江南贫民很多很多,他们日子并不比北地好多少,只是他们运气好一点,没遇上干旱,没有一死一大片,苟延残喘地活着。
以萧、蔡、袁、卢、姜为首的大大小小江南世族士绅,一任任地和地方官员勾结在一起,盘根交错,雁过拔毛,在这里,他们就是地头蛇,土皇帝。
这一天,无数贫民被驱赶着着走上街头田野,往西北方向而去,越过湖区,进入战场腹地。
衣不蔽体,褴褛肮脏,瘦骨嶙嶙,他们没有兵刃,哭着手足无措,被驱赶着成为了前锋军。
泱泱足有十余万。
江南贫民多,这一切只是发生在很短的几天时间内,但顾莞他们作为情报人员,第一时间就得讯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吃饭的勺子都掉下来了,捧着瓦碗站起来,“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