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星辉紧张地盯着抽屉,眼看着一沓会议资料被她找了出来。
“怎么不见了呢?我记得在这里。”
“那都好些年的事情了,说不定照片早就扔了。”
“什么好些年,就去年嘛,十一月还是十二月来着,当时我给你找的冲锋衣。”孟玉蕾从抽屉底下一拉,一张塑封照片跳了出来,她将照片抖了抖,拿在灯下仔细看着。
“这不是你嘛,中间这个——”她指向齐星辉,“哦,这不是史静嘛——”她的手指向右上角。扎着大马尾的史静戴着黑眶墨镜手臂抱在胸前一脸冷酷。
“我跟你说了不熟嘛。”齐星辉跳起来抢过照片扔进抽屉,“赶紧睡觉,我都困死了!”
“行吧!”孟玉蕾关了灯,“早知道是你同事我还能对她温柔点儿,不过那姑娘也是,指甲花里胡哨的,还不愿意剪,你说你不剪指甲弹什么钢琴呢?你去弹吉它弹古筝好啦……”
在孟玉蕾絮絮叨叨的声音里,齐星辉关掉了台灯。今天晚上孟玉蕾也睡着得特别慢,她不停地翻身,还起来上了次厕所。齐星辉安静地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可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
他撒谎了。在并不多的向妻子的撒谎经历中,今天这个谎言让他尤其难过。可是他知道,她依然相信了他。她并不是个敏感的人,这对单亲家庭的孩子来讲难能可贵,他忍不住想要感谢那位未曾蒙面的岳母,在父亲缺失的情况下,她给了孟玉蕾无尽的爱,让她可以对待感情时有足够的安全感。
可问题是,孟玉蕾越是信任他,他越是难受。那张照片是没有问题的,当他告诉史静他爱自己的妻子时,她有意疏远了他。他们退回到普通的工作关系,她像对待其他领导一样甚至对他恭敬起来。一方面,这样是对的,他不可能为了她抛弃家庭,可另一方面,当她从他的办公室外走过时,他心里总会有隐隐的心酸和遗憾。
他对史静是有好感的,甚至称得上喜欢,如果他还年轻、还单身,他一定会愿意和她谈恋爱,享受恋爱的幸福和甜蜜,可是现在,他不能够了。不止是现在,而是这一辈子,他都不能够了。比起不能和史静恋爱的遗憾,让他更难以接受的是未来无止境枯燥的生活。即使他想要改善,下班时给孟玉蕾送上一束玫瑰,等待他的也不再是她年轻时惊喜的笑容和搂过他脖颈热情亲吻的热情,而是她过分的理性,她会告诉他宁愿他带回来的是一袋纸尿裤或是一罐奶粉。
年轻人总以为两个人的感情是不变的,一如他当年那样,相爱的事实就像一枚勋章,只要捂在手心,就会永恒。现在去看,何其荒唐。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明白,相爱是两个人共同守护一池清水,你倒什么进去,它就会变成什么颜色,而两个人都不动,它就变成死水,迟早有蒸发的那一天。
而这些年,他们都倒了些什么呢?是工作的压力吗?是柴米油盐吗?是孩子的屎尿和吐出的奶水吗?而他们所拥有的,还是活水吗?
那阵子,是齐星辉最消沉难受的日子,越是得不到,她就变得越美好。他只能把渴望强抑在心底,在回家前的车上,在夜深人静时,在史静的裙裾划过他办公室的大门时,他宽慰自己学会珍惜已经拥有的岁月静好。
那次团建,齐星辉是五个带队领导之一,他参与的项目不多,更多的是给玩项目的年轻同事们加油鼓劲。那天的史静,一直不开心,全天都是照片上那个冷漠的表情。
两个队伍的高空对抗中,齐星辉带领的队伍与史静所在的队伍进入最终比赛。当齐星辉派出他们队体院毕业且体格健壮的小崔时,史静所在的队伍里发出一阵“哀嚎”,在大家的起哄下,史静摘掉墨镜站了出来。
当众人喊“小崔你的女神!”时,一旁的同事告诉齐星辉小崔一直在追史静。看着小崔通红的面庞,齐星辉心里竟有些吃醋的感觉,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僵,当看到他们在高空悬板上因为对抗而扭抱在一起时,他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不想再看他们,于是低下头翻看手机化解尴尬。手机刚解锁,却听见大家一阵大喊。猝不及防,他看到史静掉落了下来。她紧抓着背上的安全带悬在半空转动,像找不到家的宇航员,而她竟那样死死盯着齐星辉,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吞噬。
“我去趟卫生间。”齐星辉跟身旁的同事道。
终于,他逃脱出来,可是她的目光却在他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她的委屈和责难都一骨脑地向他投递过来,可是除了逃跑,他别无他法。他远远地看着,看到她被人从绳索上卸下来,看到大家欢呼起哄。他装模作样地上了个厕所,等他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她被同事扶到一棵树下,而她的手里竟然握着一只拐。出于领导对下属的关怀,他上前去问,“怎么回事儿呀?”
“齐总,你们队小崔干的好事儿,刚那一脚把小史直接从板子上踹了下来,脚踝都给踹青了。”一个女同事抢先回答。
远远地,就见小崔飞跑过来,手里拿着冰块儿,嘴里连连道歉。他毫不避讳地蹲下去替史静脱掉鞋袜,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主动替她冰敷。而史静面无表情,似乎也并不抗拒。
“哟,这都肿了,小崔你可得负责任!”女同事道。
小崔笑笑,“没问题,今天我背她回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