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他又翻出了岳父二婚妻子的电话,将所发生的事情如实相禀。最后,那位阿姨在电话里流了眼泪,“夫妻一场,好赖也要送送他。可是我现在还在医院里,刚做完心脏手术,床都下不了。家里的孩子现在为了替他还债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怕是也去不了了,他身后的事情,就麻烦你看着办吧!”
齐星辉听罢,无论住院是真是假,他都不好再纠缠,除了替岳父惋惜,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最后,他只能尽力完成岳父生前的心愿,将他送回老家安葬。
大姨在电话里对岳父又是责骂又是叹息,最后还是决定帮他。齐星辉办完派出所的手续,联系了当地殡仪馆,火化后再将他的骨灰送回去。而大姨一家子帮忙在老家买墓地,处理其他一些杂事。
齐星辉事无具细地向孟玉蕾报告,而孟玉蕾在那边似还处于混乱的状态里。头一天她说立刻就要订机票回来,可是第二天又说学校里有重要的事情走不开,第三天说她看好了机票,打算跟老师请假期了,可第四天又显示出犹豫齐星辉能从中感受到她的纠结与痛苦,可是他不能给出意见。他仍记得春节前他们为岳父到西安而产生的争执,他们父女一场,只有孟玉蕾感受得最真切,而无论她做出何种决定,都是可以理解的。
齐星辉到了鹤壁,没想到问题却迎刃而解。大姨给孟玉蕾打电话,坚决不要她回来。
“你才去了几天,还没安顿好呢就要回来,你让老师怎么想?好容易下定决心去上学了,就好好学,一天也别耽搁。来回折腾不说,往返一趟也得万把块钱呢!回来就见个骨灰罐子,又不是还能见着人。不值得!你放心,有我们和星辉在呢,事情给你安排妥妥的!”
挂了电话,大姨又悄声对齐星辉道,“你再劝劝她,让她千万别回来,真要招惹来什么债主,也是麻烦事儿。”
齐星辉听罢,点了头,“明白了。”
岳父在老家没什么亲戚,朋友也不敢通知,来送别这四五个人,竟没有一个至亲,也没有人落一滴眼泪。如果他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怎样的失落。
寒风摇曳着树枝,更添了墓园的萧瑟。墓碑上的照片是岳父的二婚妻子发来的,还是他多年前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大概想不到他的一生会落了这么个凄惶的结尾。
走出墓园,大姨父开车,齐星辉坐在副驾驶位上。大姨夫说了些岳父从前的事情,感慨道:“前几年我也听说他事业发展得不错,要是那时候他见好就收就好了,这会儿就可以健健康康快快活活地过晚年了,也不至于落这么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这人啊,任何时候都不能贪心,钱谁都喜欢,可多少是个头呢?”
齐星辉点头应和,深以为然。
姨父继续道,“一个男人,在外奔波没错,可是任何时候都得分得清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钱丢了没事儿,还能再挣,把家也丢了,最后连个落角的地方也没有。你说老孟,活了一辈子,两个老婆都没笼住,就一个亲生闺女,也不知道对闺女好。要不是最后你愿意站出来,你说谁能管他?”
齐星辉尴尬地笑笑,却没有办法接话。他甚至没有想过还有逃避这个选项,孟玉蕾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这就是家庭的意义吧!
在孟玉蕾还未下定决心之前,齐星辉和大姨已经完成岳父的后事。大姨一家一再挽留,齐星辉还是当天下午就离开了,工作落了一大堆,怕是得几个通宵才能赶出来。
奔波了十天,齐星辉赶回家时已过凌晨。倒进沙发里,他觉得自己几近虚脱。两个孩子都在母亲那里,空荡荡的家里,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当夜晚让他沉淀下来,他任由自己对孟玉蕾的思念在心里蔓延开来。他想念从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后她会摸摸他的额头,给他热一杯牛奶,如果两个孩子凑上来,她还会给他们做“嘘”的手势并把他们哄开。
或许是从岳父的一生中有所领悟,抑或许是忙碌让孤独更加深重。从前那些他以为理所当然并唾手可得的温暖如今那般遥不可及,自责与忐忑又让他对未来生出许多迷茫。孟玉蕾离开三个多月后,他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思念。他知道她最近有多么煎熬,可是相隔万里,他却无法替她分担,遗憾与自责堆积胸口,让他不由自主掏出手机,想要给她打个电话。
手机屏幕显示巴黎时间是下午五点一刻,他用微信拨了语音过去。孟玉蕾很快接了起来,说她正在琴房练琴。
“我刚到家。”他说。
“嗯。”她的声音淡淡的。
那边还有轻微却悦耳的钢琴声,齐星辉可以想象出她一只手打电话另一只手还舍不得离开键盘的场景。
“辛苦你了。”她说。
她轻轻一句话,却让齐星辉鼻腔一酸。原来他的疲惫,她都知道。
“那个字条,我帮你收好了,以后至少是个念想。”
“好。离我妈的墓园远吗?”
“不远。等你回来了我和你一起去。”
“谢谢你。”
“说这个干嘛。”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两端都安静下来。齐星辉想,如果她还在身边,他一定会握住她的手。
“花了不少钱吧,我转了十万块钱过去,不管你从妈那儿借的还是从公司预支的,给人家还了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