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尚宛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究竟给了我更多的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的后盾,我被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八年,抗战都结束了,我遇到了尚宛。自从上次出差丹麦,我的局确实被慢慢搁置了,我总觉得,做生意很重要的一点是培养客人的消费习惯,一旦中断,即意味着客户的流失,如果是在以前,这对我会是毁灭性的打击,而时至今日,我竟然没那么担心。
我的心里有了实行下一步计划的打算,这底气是尚宛给我的,只有尚宛。
而来从善的情况也因为尚宛的介入而拨云见雾,周一我和律师通过申请得以去见了他一面,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相关法律规定由监狱,也就是刑罚执行机关对符合减刑条件的服刑人员向法院提起,但实际操作起来由监狱主动上报的并不多,通常是由犯人及其家属积极提出,也是我们这些年总是停留在当初的严打思维上,没有去想过减刑的可能。
如此一来并不需要律师介入,但他也给了我们非常有用的建议,尚宛那时候说最好也别跟来从善说,怕办不成他失望,现在看来他还是需要知道并参与的。
律师走后,我还有些时间和他再聊聊。
“你又长大一岁了。”他看着我,叹了口气。
“爸,我觉得挺有希望的,我三十岁之前你能出来。”
“谁的主意?律师是谁找的?”
我有点心虚,“啊?”
“来跟爸爸说说,最近认识什么人了?”
“你……怎么知道?”
来从善匆匆一笑,透过玻璃隔板,我看到他消瘦的两颊笑出的褶子,“我这天天对着天花板冥想,修炼,脑子腾空了心里就清楚得很,你每次来看我,头发多久没剪,晚上睡得怎么样,过得开不开心,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别说突然找个律师来给我操办这事,就你和你妈那脑袋瓜子,哪能转到这上面来?”
我挠挠头,“那您再算算,这事靠谱不?”
“哈哈,”来从善笑起来,想了想,点点头,“是个靠谱的人,”顿了顿,“男的女的?”
“啊?”我又下意识用这一招给自己赢得些反应的时间。
“帮我们的人,是你朋友?男的女的?”
“女……女的,那什么,您如果提前出来了,先在家歇歇,到处看看,外边这几年变化也挺大的,要是想重操旧业,先考察考察市场行情?”
他点点头,“我明白,我要是真提前出去,你就先申请学校吧,头两年的钱总够了,后面的爸会挣的。”
我从没跟他说过我想回美国读书,但他好像什么都看得透透的,一肚子数。
我点点头,想起了我妈那天的话,“爸,要不是因为我留学,你和我妈会离婚吗?”
这回轮到他发愣,“我和你妈离婚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当年不是都辍学了么?”
行吧,我点点头,他还是不想让我有负罪感,他和我妈的立场不同,我妈再婚了,并且过得不错,她自己是有负罪感的,所以她敢说出来,而我爸一直孤苦伶仃在大牢里,他不想把自己说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
“你啊,别多想了,我看这律师说得靠谱,你这朋友也靠谱,从现在开始,你就放一放餐馆的事,好好准备一下留学吧。”
“嗯,”我看了看窗外,“我是打算申明年春季入学,也是最近一段时间决定的,挺快的,下个月就截止申请了。”
我看见他眼睛里欣慰的神色,那一刻我觉得特别舒服,就好像脚不着地地飘啊飘,飘了八年,现在终于拨开了迷雾,看到脚下扎实的土地,我,我爸,我们都快着陆了。
“好好谢谢人家。”他又说。
我总觉得我爸什么都有数,上次我问他“落衣破玉”,他问我对方男的女的,这次又是这么问。
“爸,你当年开如流,还记得尚古的人吗?”
他想了想,“你是说尚古集团啊?”
“对。”
“记得啊,尚老爷子经常光顾,会客什么的常常订我们的私人包房,”他看看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