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本不是对一切辛秘都要刨根究底的人,事实上,事不关己,她向来不怎么关心。违背谈话对象的本意而冒失追问,更不符合她的一贯作风。
但此事关乎她的生命安全,作为受害人,她认为自己有正当理由了解部分事实。何况,她早就决定在这一路的“末日狂欢”中不再委屈自己,自然包括不委屈自己的好奇心。
她不会让靳玉为难,但也不会放弃询问她认为自己应该知道的真相……好奇心害死猫不假,可她这猫本来就离死也不远了啊,除非靳玉明确表明不愿告知,那她会适可而止;否则,她还是多知道一点更保险。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已经看准了,以第一剑客的性格和气度,他不会和她计较这种小事,才这么任性吧。不然怎么不见她“临死”前同那戴月牙耳坠的少年打听内情呢……
“那枚鱼龙佩,可同琉璃宫寻宝一事有关?”
她既已打定主意,便打算直接到底。
靳玉闻言,直视她,却不回答。
“那夜的歹人,可是琉璃宫中人?”
“公主答应过不再追究。”
“……我答应过保密,而非不追究。”柔安强词夺理,毕竟一追究就难以保密了,她看到靳玉的目光倏然严厉起来,又慢条斯理地说出后半句,“我无意让恩人为难,此问完全出于好奇,绝无反悔追究之意。”
靳玉自然不会为她隐含的胁迫之意同她计较,只当是小女孩的小伎俩,不为所动。
柔安觑到他的反应,决定改换策略。
“那一夜,我挨吓受冻半宿,之后每思及此事都坐卧不宁,今日一问,但求心安。”
她开始装可怜,软语哀求。
“我知道我所求过多,于恩人不甚公平,恩人曾有恩于我,且为生死大恩,我无理由在此追问恩人。可我尚不知还要在璃州迁延多少时日,每一想起歹人持刀相逼的场景,就席不安寝、食不下咽……”柔安眼中蓄满了水,盈盈相望,殷殷相盼,“但求恩人垂怜……”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靳玉明知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有夸张做戏的成分,也险些按捺不住心底莫名的不忍,差点出声安慰。
可惜,柔安“食不下咽”的话音刚落,小二就双手双臂架了四个大托盘,用她点的菜肴盘子铺满了一桌子。
靳玉淡淡地看了眼本来被自己的餐具和菜盘仅占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桌子,现在,它已经被摆得满满当当,甚至好几个盘子都有一小半悬在桌沿之外。然后,他抬头,淡淡地看向她。
“私以为,公主知道被劫原委便已足够。知道更多,才会更不安心。”
柔安努力维持自己哀恳的表情。以她这么多年深宫求生的经历,表情控制应当不算难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靳玉漫不经心划过桌面的目光之外,控制起来……有点辛苦了呢。
“我会安心。”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语气笃定。
“恩人想必知道我的处境。和亲,听起来是两国交好的大好事,我是公主,和亲之后就是王后,怎么听都有享不尽的富贵尊荣。可世人皆知狼玕王的过往,恩人可觉得他会善待他视为猎物的国家送去的和亲公主?恩人可觉得他会在乎一个碍眼碍事的和亲公主的死亡?”
柔安说着,悲从中来,不由在话里带出一丝半毫。
“恩人索性告知我原委,让我明白赴死。我此生短暂,糊涂时多,清醒时少,皆因糊涂时比清醒时容易活。如今,死期将至,糊涂与清醒再无区别。恩人何若解我之惑,让我清醒着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