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母妃说得极是。
瑞王妃轻轻吐一口气,“该从哪里说起呢?二十年前京城的盛景,便过了那么久远的日子,也时常在我眼前萦绕。也罢,就从二十年前说起吧。
她直视着沈棠,嘴角现出诡异的笑容来,“正如你知道的,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瑞王妃。我忠勇伯的第三女,姨娘卞氏所出,当年百花会上被威北侯看中,但却在大婚当日逃婚的那位……庶 小 姐。
沈棠虽然心中早就猜到如此,但瑞王妃亲口吐出这事实来时,她却还惊颤了一下,她垂着头,低声说道,“是。
瑞王妃自嘲地笑了一笑,“你定是已经着人调查过当年的事了,也一定听人说起过,当年忠勇伯府的大 小 姐才名冠绝京城,能与安远侯府的大 小 姐比肩。
她冷哼了一声,“但事实上,我的那位好大姐,却个连平仄都搞不清楚的庸人。而我,才是成就她好名声的那个幕后之人。
原来,忠勇伯所疼爱的卞姨娘虽然出身低了一些,但却是既能咏诗作赋又擅琴音的才女,她所出的两个女儿资质便都要比忠勇伯所出的两个嫡女要更好上一些,其中尤其以这位三 小 姐最得卞姨娘的真传,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瑞王妃想到从前,眉间仍然有藏不住的恨意,“父亲对我和四妹好,不过是因为觉得我们两个将来能给他带来利益。但我和四妹到底只庶出,充其量只能给位高权重者当个继室,而大姐和二姐却生来就要做当家的。孰轻孰重,父亲心里分得很清楚。
她长叹了一声,“因此,嫡母在父亲跟前吹了吹风之后,我便成了大姐的影子,不管她走到何处,我都必须跟着,因为父亲要给大姐造一个惊才绝艳的名声,以期将来入宫为妃,或者至少也要成为王妃公夫人。旁人还以为大姐对我这个庶妹多么体恤,不管出入何种场合都带上我,哪里知道我心中的苦楚?
沈棠眉头轻蹙,“京城贵女的茶会花会,常常会有才艺表演,大多都即兴之作,要李代桃僵,一次两次可行,但要长久以往,可并不容易的事,当时,如何做到的?
叶嬷嬷见瑞王妃有些倦怠,便递了一杯茶水,然后替她回答,“回世子妃的话,当时贵女聚会,常常以花鸟为题作诗,忠勇伯好手段,常常能事先打听到题目,然后便命三 小 姐作好,再给大 小 姐背出。若偶尔有什么变动,三 小 姐心中想好,再偷偷传给大 小 姐抄出便就行了。
“至于弹琴……”她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愤怒和鄙夷,“大 小 姐甚少在人家显露琴技,只在自家的宴席上弹奏过两次,但仅仅靠这两次弹奏,却为她博得了擅琴的美名。
沈棠心中约莫猜到了怎么回事,不由讶然说道,“原来竟是如此。
叶嬷嬷怜惜地望着瑞王妃,“忠勇伯府有座仙音台,便因为当年大 小 姐一曲琴音引人致胜,仿若入了仙乡才得的名。可有谁知道,这所谓的仙音台内有乾坤,大 小 姐不过在台上摆个手势,而真正弹出那旷世琴曲的,却在台内的三 小 姐。
瑞王妃摆了摆手,“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总之,大姐在京城如父亲的愿,成就了才女的名声,各家权贵纷纷前来求娶。父亲本想将大姐嫁给最有希望登基继位的恒王,但可惜手脚慢了一步,恒王已有嫡妻。便不被看好的廉王也有了正妃。诸王之中,当时唯一还未娶正妻的,便只有瑞王了。
她冷笑着说道,“瑞王最爱好风雅,以大姐当时的名声,倒很容易便能获得他的好感。但当着众人之前糊弄人一回事,真正只有和瑞王接触的时候,真金和假金,自然一眼就能被分辨出来。
沈棠心中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这么说来,忠勇伯定让您代替大去接触瑞王了?
瑞王妃苦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姐妹几个,长得都类父亲,尤其我与大姐,身量长相,都甚相像,我穿了大姐的衣裳,再将妆容化得浓一些,不熟悉之人,便不容易分辨。更何况,还有面纱遮容。便有人觉察出了不对,可谁又能想到这层呢?
她的眼神柔和了下来,“那段日子,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我与王爷相处和谐,彼此都能通达心意,他见识广博,我涉猎也深,不管什么,我们两个总能聊得到一起去。就这样很自然地,王爷也到了该婚娶的年纪,忠勇伯大 小 姐的身份也能匹配得上他,所以在王爷确认了他的心意之后,他便向伯府提出了请婚,求的自然大 小 姐。
沈棠低低地叹了一声,“既然父王爱的您,为何当时您不将真实的境况告诉他呢?父王他个有担当真性情的男子,不会坐视不理的。
瑞王妃无力地摇了摇头,“我的生母和亲妹握在了父亲和嫡母的手上,我哪里有胆子去告诉王爷?其实,我就算告诉了王爷,又能如何?我庶女的身份,这无法改变的事实,王爷不可能娶一个庶女为正妃。这事若闹了出去,我让忠勇伯府丢了面子,那么等待我的只能死,包括我的生母和亲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勉强一笑,“我虽然至爱王爷,但若没有以后的事,我也不过就哭几场然后认命罢了。我一向很知道自己的斤两,从接触王爷初始,就在警告自己不能对王爷动真情,虽然……虽然后来还……但正因为心里早就知道结果,所以我当时足够坚强去接受这结局的。
沈棠不由捏住了瑞王妃的手,“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百花会和逃婚那事吗?
瑞王妃点了点头,“大姐嫁了过去后,过得并不如意。她虽然顶着与我一样的容貌,但到底内里并不是我,相处久了,很容易便能察觉到,身边的人变了一个。更何况敏感的王爷,他发觉不对,但当时他并没有怀疑到其他上头,只以为嫁过去之前的我,刻意装出来讨好他的,木讷无趣才我的本来面目。
她心痛地说道,“所以,王爷与大姐新婚不过一个月,便接受了的指婚,纳了吴氏为侧妃,还让吴侧妃将庶子生在了前头。这便后来一切的开端。
第二百五十章 桃僵
瑞王妃沉声说道,“王爷纳了吴侧妃后没多久她便得了胎,后来她生下赵蒙没几日,先皇登基,王爷便只能恪守周朝数百年来的规矩,入疆为藩。历朝历代,为了争夺皇位,兄不兄弟不弟手足相残之下,赵氏所能剩下的子嗣甚至少,到了先皇时,便只有醇王在南疆为藩,其余三疆皆为空置。王爷约莫是因为心中赌了一口气在,所以才选了气候环境最艰苦的北疆。”
她又抿口茶水,歇了一歇,继续说道,“吴侧妃可怜赵蒙那么幼小就要跟着去北疆受罪,便将气暗自怪责在大姐身上。大姐受到王爷厌弃,她内里又不像传言那样精明能干,而吴侧妃彼时却颇受王爷器重,因此让大姐吃了不少暗亏,偏偏她名声在外,便是向王爷申诉也讨不了什么好来。”
沈棠点了点头,高门大户之中,为了让女儿嫁得更好一些,确有些人会刻意抬高女儿的名声,但若她底子太差,却载着盛名嫁到夫家,往往会被高看了她的对手吃得骨渣不剩,忠勇伯在让大剽取三名声的时候,怕是从来都不曾想到这后来之事。
她低声问道,“后来呢?”
瑞王妃的目光深远而幽长,仿佛沉浸到了往日之中,“吴侧妃已经得了长子,但大姐的肚皮却一点动静也无。也是,王爷本来对大姐就冷淡了下来,到了北疆后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受了寒冻,还是本来就有虚亏,随身的嬷嬷竟诊断她不能受孕。因此,大姐写信向嫡母求救,嫡母自然立即便想到了我。”
她冷笑着说道,“嫡母知道,有个为王妃的嫡长女是为伯府和自己挣脸面的事情,但若是再将庶女嫁过去作妾,却不仅打了自家嫡长女的脸面,而且还有巴结瑞王之嫌。所以她不敢向父亲直接开口,而是一直都在找机会算计,终于在百花会上,让她等来了好机会。”
沈棠有些不可置信,“母妃的意思是说,所谓的逃婚竟然都是忠勇伯夫人所一手设计的一场算计?”
她不解地问道,“可是,瑞王虽然是亲王,却只是个藩王,按律只有将来世子自京城为质回疆继位之后,才能再回到京城。虽然名为亲王,但其实却并没有什么实权。但当时的威北侯,却正是大展仕途的时候。忠勇伯夫人将这么好的一桩亲事破坏,她就不怕忠勇伯知道了,会责罚她吗?”。
瑞王妃冷笑,“对父亲来说,成为瑞王妃的大姐很重要,不管瑞王能有多少实权,但只要瑞王妃是他的女儿,他便算是半个皇亲国戚,内心便能比别的勋贵自觉更尊贵一些。但正如你所说,威北侯当时是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作为先皇的心腹,他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而他却要求娶父亲的庶女为正妻,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呢,父亲自然欣喜若狂。”
她微微一顿,“所以,嫡母又怎么可能将她要秘密进行的计划告诉父亲呢?其实她这样做,也并不只是全为了大姐,其中多少也有自己的盘算。你想,大姐虽然是王妃,但却远在北疆,不过就是名头好听罢了,要紧的时刻哪里能派得上用场?而我若是嫁给了威北侯,便是从一品的侯夫人,在身份上竟要盖过她这个二品伯夫人。”
她的眼眸露出嘲讽的眼光来,“这倒也罢了,她真正害怕的是,我生母卞氏本来就得父亲宠爱,若是我再嫁得贵婿,那我生母的地位便也会水涨船高,从此以后,忠勇伯府中,哪里还能有她的地位?若我母女联手,父亲又偏帮我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