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炮火轰鸣,从环立的岛礁兀石上缤纷冲起,如赤龙纵横破空,接连猛撞入港口的水族船舰中。大浪倾摇,火光怒舞,倾刻间便有六七艘巨舰被轰断舵足。甲板纷飞,帆旗熊熊,水族将士们惨叫着抛飞而起,络绎不绝地摔入汹汹怒海,乱作一团。
众将士已将数十门铁木炮牢牢地固定在礁石上,各就各位,各司其职。有的搬运炮弹火药,有的调整准星,有的点燃火引,有的则弯弓持刀,守护在火炮两侧。经过这三个月的连番血战,九黎各族早已磨合成了纪律严明、攻守默契的无敌之师。雷霆营更已将近百尊火炮操练得随心所欲、炉火纯青,威力之猛,就连赤帝军的神炮军亦难匹敌。
蚩尤对这片海域熟悉己极,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说出每一块礁石、每一片暗流的方位,在其指挥下,如此近距离地狂轰猛炸,可谓摧枯拉朽,弹无虚发。炮火击中海面上悬浮的油桶,火光登时冲天暴舞,天海一片通红。
港口中的众战船靠得甚近,被狂风呼卷,火势原就蔓延极快,再加上这不断碎炸、泼洒的数千只油桶,整个海面更像沸腾了一般,火焰如赤潮狂浪般滔天席卷,周围的船舰纷纷着火,惨叫不绝。
岛库石壁上的水妖似是发觉了环礁内的苗军,号角长吹,轰隆狂震,七八道炮火怒撞而下,礁石迸裂,小舟横飞,十几名将士登时被炸得血肉横舞,惊涛染得血红一片。
群雄抬高炮身,猛烈还击,但毕竟高度悬殊,炮火冲到百丈来高便已势竭,只能接连轰撞在半山崖壁上,乱石崩塌,簌簌滚落。
蚩尤喝道:“加农,你来指挥雷霆营,我来对付这些水妖舰队。”解印十日鸟,和晏紫苏翻身跃上,驮乘着数十名鹰族勇士朝崖顶冲去。炮火怒舞,热浪扑面,太阳乌欢鸣着交错飞舞,争相吞食火焰,霎时间便冲到了石堡上方,巨翼横扫,狂飙怒卷,炮台上的众水妖登时惨叫着掀飞而起,撞落城楼,直坠岸底。
几个水族将领颇为勇悍,踉跄翻跌,左手死死地扒住城垛,稳住身形,蓦地怒吼高跃,拔刀冲来,只可惜还不等蚩尤动手,乱箭琳琳密舞,已被众鹰族勇士射成了刺猬,生生贯钉在地。
石堡依着山势而建,巍峨险峻,站在炮楼上,狂风鼓舞,几乎连眼都睁不开。东面崖下狂涛叠涌,雪沫纷扬,可以清晰地俯瞰海港内的数百船舰。西面则连着山坡,直通岛内的城楼,火光漫漫,数以千计的水妖正高举火炬,沿着山坡栈道,朝石堡上冲来。晏紫苏道:“掉转炮口,炸断栈道。”
鹰族将士哄然应诺,纷纷将炮台上的火炮抬到西侧城楼,对着山坡一阵猛轰,炮火纷飞,人潮如炸,惨叫声不绝于耳。楼道登时被炸断开来,山坡崩塌,土石滑坡,无数水妖翻身滚落。
对面城楼上号角四起,纷纷叫道:“蛮贼杀进来啦!”霎时间,飞骑冲天交错,黑压压地拥了过来,火矢如雨,“哧哧”地射入城石墙垛,两名鹰族勇士避之不及,登时中箭着火,翻身摔落。
余下的鹰族群雄大怒,蓦地抬高炮口,凌空怒放,冲在最前的数十名水族飞骑应声飞炸,残肢断体血淋淋地四下抛舞,撞落在城楼上。后方的飞骑正欲俯冲,被众太阳乌横翼狂扫,登时轰然着火,纷纷惨叫摔落。
蚩尤与晏紫苏相视而笑,颇感快意。有十日乌和这群剿悍将士镇守,炮楼自是固若金汤。只要再坚守小半时辰,港口内停泊的船舰必将被铁木炮炸沉、焚毁大半,没了这些舰队,朝阳谷水妖再凶狂,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无壳的龟。
念头未已,海港内号角激越,一艘巨舰火焰熊熊,率先冲离而出,接着又是两艘较小的船舰齐头并驶,冲出火海,而后是第四艘、第五艘……短短半盏热茶的时间,便有九艘战舰成功驶离港口,转向朝苗军潜水船所在的环礁冲去。
风帆猎猎,来势极快,当先那巨舰红光吞吐,炮火轰鸣,击撞在环礁四周,惊涛四涌,顿时将苗军的火力压了下去。两人心中大凛,港口内众舰撞沉焚毁,为了逃生,原当争相拥堵才是,这等生死关头,竟然还能如此井然有序,其纪律之严明实在让人敬畏,难怪数百年来,水族舰队能横行四海,天下无敌。
晏紫苏秋波四扫,忽地眯起妙目,冷笑道:“在那儿!”顺着她指尖望去,只见南面岛崖上,赫然立着一座石塔,塔顶上灯火闪烁,摇曳变幻,显是指挥船舰出入港口的灯塔。
蚩尤心道:“欲乱其行,先盲其目。只要毁了那灯塔,水妖舰队便无所依傍,溃乱难免。”精神大振,和她一齐骑乘太阳乌,朝那灯光闪烁处急飞而去。
※※※
天色越暗,狂风怒舞,号角、战鼓、海浪、呐喊……交相并奏,震耳欲聋。
站在船头,大浪汹涌,遥遥看着海港内的冲天火光,龙族众将更是热血澎湃,欢呼如沸,恨不能让风帆鼓动得更快一些,尽早杀到岛上,荡灭水妖。
龙神咯咯笑道:“都说北海水师天下无敌,想不到此番无需交战,就已经被我乖儿子造的铁木神炮烧成焦炭啦。”当日东海一战,被水妖炮舰围袭,青龙舰队几乎全军覆没,此刻以牙还牙,雪耻洗恨,自是畅快无已。
科汗淮心中却隐隐觉得似有不妥,摇了摇头,沉吟道:“天吴隐忍狡诈,果决狠辣,智计犹在烛龙之上,此次既然尽遣精锐,生死以战,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只怕还有后着。”
话音未落,船身微微一震,速度陡然减缓,众人收势不住,纷纷朝前踉跄跌冲,靠在船舷的十余名将士被后面拥来的人潮推撞,顿时惊叫着翻身摔落,人影缤纷,浪花喷涌。龙神一凛,道:“出什么事了?”
班照奇道:“陛下,舵槽不知被什么缠住了,怎么也转不动。”几在同时,底舱内惊哗四起,又奔出数名将领,俯身拜倒道:“禀陛下,长、短桨似乎全被海草缠住了,进退不得……”
龙神怒道:“胡说八道!这里又非浅海岸边,什么海草会长得如此之高?”秋波四扫,周围船舰亦纷纷停顿,任那风帆猎猎鼓卷,却始终不能前移半寸。
风声呼啸,波涛汹涌,科汗淮凝神细看,这才发觉那翻腾跌着的海面上,闪耀着一丝丝极淡的白光,纵横交错,形如巨大蛛网,绵延出四五里远,心中陡然一沉,低声道:“北海冰蛛!”
一百六十多年前,北海出现一只极为罕见的巨型毒蛛,生于冰洋底,身长达数里,所吐蛛丝遇水凝结,坚韧剧毒,结成的巨网漂浮海面,就算最为凶暴的狂鲸、巨龙误陷网中,也挣脱不出。
此蛛横行北海,兴风作浪,吞食人畜,危害极大,水族数十名高手围追堵截,历时四年,不但未能将之降伏,反被其吞噬了三十八条性命,由此凶名大著,被排为当时“大荒十大凶兽”之首。直到那年神农路经北海,激战一日一夜,方才将其封印制伏。
龙神、归鹿山等人脸色齐变,其余将士虽不知何为冰蛛,但见素来从容淡定的龙牙侯亦露出一丝惊异之色,立知不妙,先前的欢呼呐喊声顿时沉寂下来。
只听“哧哧”连声,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晃动,甲板上忽然银光闪耀,那丝丝白光竟沿着船舷两侧疾速蔓延,从众人脚下穿插而过。科汗淮喝道:“大家快闪开,别碰蛛丝!”
几个将士避之不及,脚踝被冰丝缠住,“咯啦啦”一阵脆响,剧痛彻骨,嘶声惨呼,霎时间如春蚕织茧,周身被蛛丝紧紧蜷缚一团,乌黑的血水疾速渗出。
众人大骇,纷纷随着科汗淮跳跃闪避,几个胆大的怒吼着挥舞刀剑,奋力劈斫,想将银丝劈断,却反被蛛丝瞬间缠住兵器,只得慌不迭地抛丢开来。
狂涛炸涌,海面如沸,惨呼四起,惊叫连连,顷刻间,龙族、苗族盟军两百余艘战舰竟全被那蛛丝密集缠缚,猛烈地晃动起来。放眼望去,大浪跌宕,众舟浮沉,到处都是闪烁的银光。
忽听“呼”的一声,前方大浪喷涌,一只毛茸茸、黑黝黝的巨大蛛脚破空冲出,重重地劈入海中,漩涡急转。不远处一艘较小的龙族船舰银光闪动,突然往下一沉,竟似被那冰蛛硬生生地往海底拖去。
众人惊哗声中,科汗淮冲天飞起,青衣猎猎,断浪气旋斩光芒暴舞,“轰!”碧光怒旋,腥血飞溅,那蛛脚陡然一曲,缩入海中,船舰登时朝上浮起,海底传来一声闷雷似的怪吼,惊涛掀涌。
右面那艘战舰陡然一阵剧晃,海面上竟又冲起一只近两百丈长的赤红蛛脚,勾住那船舰,拖曳着朝下沉落。科汗淮停也不停,凌空疾转而下,青光纵横,气旋飞舞,瞬间又劈中那只蛛脚,海下悲吼连连,半截脚尖重重地撞落甲板上,“砰”的一声巨响,如小山倾倒,震得裂缝迸飞。
那截蛛脚尖长约十丈,刚硬锐利,大小、颜色和先前那只颇为不同。归鹿山众将又惊又怒,均想,那孽物一百六十年前既已被神帝封印在北海深处,天吴又怎解印得出?即使解印而出,又怎会多出一只来?念头未已,“轰轰”连声,大浪叠爆,四周海面上竟又齐齐冲出十余只蛛脚,气势汹汹。
众人大骇,也不知在这海底究竟还藏了多少冰蛛。还不等回过神来,蛛脚纷纷凌空横扫,“咔嚓”连声,桅杆断折,船舷边的将士不及闪避,立时被翻身撞飞,鲜血狂喷。有些眼疾手快的人奋力挥刀抵挡,却被那巨刀似的蛛脚尖霍然劈断,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