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容只好蔫了。
沈斯晔才懒得去关照他发小的郁闷心情,他连卿卿我我都忙不过来;锦书心肠软,看着平常张扬照人的苏慕容此刻堪比霜打茄子,有点看不过去,想了个话题:“榄城的医院……现在怎么样了?”
苏慕容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力,点点头:“三期工程明年春天竣工。我六月才从那边回来。等到投入使用,就能增加八百多个床位。”他如数家珍地把医院情况一一显摆出来,又轻叹了口气:“如果五年之内能做到医院覆盖率70%,我的理想就差不多实现了。但是照现在看,可能还需要更久……凭我一己之力,很难把这些都铺开。”
他漆黑的眼睛里光芒一闪即逝,眉宇间也不见了玩笑之色。锦书注视着沉默的苏慕容,想起他的身世,心里不由得轻轻叹息。
一样是学医学出身,苏慕容却没有读完博士学位。他并不像锦书,她学医是因为对未知的世界充满好奇;而对苏三公子而言,他的执念并不一样。他的父母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离世,那之后,他对自己的定位就不是专研某个细微的学科了。
以他的天资,要读完博士只是轻而易举。锦书想。但是苏慕容没有。他在取得医师执业资格后就放弃了继续深造,从此在榄城守着那家医院,至今已经度过了五个春秋。
可要说他如何高尚,却也说不上——他在那里永远有美人相伴,不管是出席总督府的招待晚宴、抑或是驾车去某山谷越野探险;而每次他的女伴都会换一个美丽的新面孔。风流倜傥四字,仿佛是为苏三公子特设的形容。
这样的男人无疑具有常青的魅力。但是事情若牵扯到嘉音,似乎就不一样了。锦书轻轻瞥了一眼身边皱着眉头的恋人,心里又想叹气又想笑。少女情怀,哪里是容易劝回头的?
客厅里安静了片刻,沈斯晔终于把目光移回正在发呆的苏慕容脸上。
“我似乎听兄长说过,你拒绝了昭阳慈善基金的资金援助。”他皱着眉问,“有这回事?”
苏慕容无所谓地说:“有啊。”
“你……”沈斯晔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忍不住叹气。“你何必这样和大哥置气?他也是好心想要帮你,再说也是职属分内。”
苏慕容不语。安静的客厅里连午后风声都听得清。锦书有点不安地看了恋人一眼。
“我没记错的话,苏家最近投资重心不在医院。”沈斯晔的语气几乎有点无奈了。“慕容,恕我直言,你那边现在现金流也不充裕吧?你和我大哥在榄城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能不能换个角度想想?”
“斯晔。”
沉默良久,苏慕容抬起眼睛来看他,神色平淡。“我不是主事者,所以我的态度只代表我自己。”他的眼睛里闪着微微动容的光,出口的言辞却谨慎而克制。“我会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伯伯和大哥不会答应,皇室和苏家的关系,也不会因为我而变动。”
“如果你是受人之命,那么你不必再担心了。”抬头看了一眼因此语而眉头微皱的发小,苏慕容微微扬起唇角。“我个人的态度,与大局无关。姐姐被伤害的事情,我也不会原谅。”
“……”沈斯晔深深吸了口气。“可是娴姐姐现在毕竟过的很好。我想——”
“那不一样。”苏慕容淡淡说:“你知不知道七年对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你能不能和伤害你妹妹的人合作?”
死寂。
锦书不安地垂下目光。沈斯晔注视着对面的朋友,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复杂。
“那么,”他说,声音变得清冷。“假如我命令你呢?”
锦书端着水杯的手轻轻一颤。
“我想……我们是以朋友的身份在谈话吧?”用一种近乎儿童的纯净目光看过来,苏慕容微微笑了笑,语气平静温和。“如果不是,那么我会遵从您的命令,殿下。”
这句话可谓诛心。有一瞬间,锦书觉得他们之间几乎要剑拔弩张了。沈斯晔的愤怒之色如暴风雪般卷过,随即只剩一点余烬。他的试探失败了,情感上还得到了威胁。而苏慕容毕竟是他唯一的朋友,被背叛和遗弃的滋味并不好受。
沉默在男人之间流淌着。锦书担忧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之深厚,已经超出她能安慰的范围了。良久,沈斯晔忽然猛地抬头,目光雪亮。
不待她说什么,他已经咬牙切齿地跳起来,不由分说地一拳狠狠砸向他的朋友!苏慕容猝不及防挨了一拳,他亦是反应灵敏,立即能够加以反击。两个人似乎都对对方的招数相当熟悉,显然已经习惯了用打架发泄郁气。
锦书吓得轻呼一声,随即咬住了嘴唇,死死忍住了没有扑过去拉开斗殴,手指却紧紧攥住了身边的丝绸靠垫,直捏的手指失了血色。偌大客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两个男人都是从军校磨练出来,打起架招招直击要害,招式狠厉,绝非只有花架子的武术可比。
锦书把下唇都咬出了一道印子,指尖无意识地狠狠掐住掌心。起先她还能克制自己;终于在看见一记明显违反比赛规则的招数时,她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沈斯晔的背。
“别打了!”她喊道,声音颤抖。“阿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