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上还有一点昨天染上的酒痕,紫罗兰香气丝丝入怀。那双闪着钻石火彩般的眸子里,虽然气恼,却是不设防的全然信任。即使已经因为酒精作用而朦胧、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昨夜锦书仍试图凭仅存的理智清醒和逻辑思维表达她的不满。本着不与暂时没有民事能力的人辩论的原则,沈斯晔噙着一丝笑意等待她论证完毕,便无视她的挣扎,把醉意朦胧的女孩子抱进了卧房。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斯晔折起无聊的娱乐报纸,余光瞥了一眼锦书,无声地叹了口气。
飞机抵达燕京国际机场时,这座古都已经华灯初上。从空中俯瞰,入夜的燕京灯光星星点点,汇聚成无数条川流不息的河流,璀璨的金色珠网一直蔓延到天际。锦书探身看向窗下,一时竟为这座千年古都的妩媚与壮丽吸引住。沈斯晔倾身过来,握住她的手,温暖气息在她耳边拂过。锦书没有回头,轻声说:“这是你的国家……”
他把下颌搁在她肩上,微微一笑:“是我们的。”
燕京才下过一场雪,空气清冷干燥。沈斯晔嘱咐了罗杰几句,一回头才发现锦书居然已经开始拨手机叫出租。即使裹着厚厚的玫瑰色羊毛大衣,女孩子的背影消瘦依旧,在雪地映衬下,宛如一枝利落干净的寒梅。
他固然很欣赏锦书独立认真的气质,可这算是什么?
沈斯晔皱着眉头,一脸忍耐地等她打完电话,不由分说便拎起大衣风帽扣上锦书脑袋。只犹豫了一瞬,又摘下自己的墨镜架到她脸上。做完这一切,他不容反抗地拖起锦书的手,大步走向停车场的方向。
左手被牢牢攥住,锦书不得不加快脚步并试图反抗:“我还要去办入境!——”
“你现在身份是我的助理。”沈斯晔目不斜视地快步前行,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所以你可以省去这一系列麻烦,想想该去哪里乱逛比较好。”他为这预谋已久的一行早就做好了详细策划,连捏造一个皇室助理官头衔给她以免去入境麻烦都加以了事先安排。想与他斗腹黑玩心计,锦书未免要差很多。
念及此,沈斯晔的唇角微微一勾,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看上去锦书有些沮丧和讶异,更多的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认命,浓密睫毛微微垂着,总算有了一点自觉乖巧的觉悟。
沈斯晔满意了。他的好心情持续到把锦书送到预定好的宾馆都没有结束,以至于当晚又吃了两份红豆烧当夜宵。
晚上他与锦书在上遇见,锦书淡定表示正在查电子地图以便次日出门乱走,或许是自知昨天酒后吵闹的理亏,她心虚的没有多说什么。你侬我侬腻歪了一会,互道了晚安,沈斯晔心满意足地去睡了。
梦中,他与锦书一起去了他很爱的一条美食街。女孩子柔顺地倚在他臂弯里,对他言听计从,墨玉般的眼眸闪着依赖、信任与全心爱慕的辉光。
十二月二十七日早上,沈斯晔在东宫自己卧室里早早醒来。
他隔着窗子,遥遥看向宫前广场上的钟楼,新年倒计时钟已经架起来,以秒为单位飞速的跳动,指向最后一刻的焰火绽放。天空清蓝高远,钟楼的尖顶上积着白雪,蓝天下有鸽哨轻快地鸣歌。一个干净的冬日早晨,正在新年前冉冉升起。
去年的今日,他被正式册立为皇储。这一年,他没有失去什么,却得到了很多。
上午沈斯晔循例去太极宫谒见皇帝。大概是想到他险些遇刺,皇帝对次子的态度十分温煦慈和,与一年前的不闻不问真是判若天壤。因下午是接见各国使节、以繁琐冗长而著名的仪式,还叮嘱他若不舒服就不必参加,沈斯晔赶紧辞谢了。“恃宠而骄”之类的评价,还是尽量越少越好。
皇帝又与他聊了几句,不经意的问:“你最近和你哥哥联系过没有?”
沈斯晔于座椅中微微欠身:“大概两周之前打过电话。”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一秘会意,带着侍从们退出房间。等沉重的门隔绝了一切窥视的可能,皇帝方慢慢的说:“他们明天回来,准备给佑琨办命名礼,我和你祖母初步是定在一月三号那天。你记得安排一下。”
虽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沈斯晔只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微笑道:“好。”
“祁氏也会随行。”皇帝微微皱起眉,似乎至今仍不能释怀。“你记得这点,她虽然是佑琨的生母,但毕竟没有封号,别僭越了尊卑,平白丢了皇室的颜面。”
沈斯晔欠身答应,又谨慎的问:“大哥一家是否参加新年招待会?”
“都参加。”皇帝摆摆手,抿了口红茶。“佑琨毕竟是长孙,不能总是藏着掖着。新年后斯煜也得重新露面参加公务,到时候再议就行。这个度具体你自己斟酌着安排。”
沈斯晔心里叹了口气:“是。”他已经有预感这个新年绝不会风平浪静,而计划也因此全盘打乱了。
皇帝轻轻颔首,起身趿着柔软拖鞋走到书房一角。百宝架上放着几盆莲瓣兰,他爱惜的为兰花松了几下土,沈斯晔觉得好奇,刚想伸手摸一摸玲珑的花蕾就被警惕地一拦:“别乱动,光这一盆花就值一架直升机。”
沈斯晔只好摸摸鼻子,乖乖侍立在一边。皇帝丢下花铲,拿喷壶细致地为兰花湿润着泥土,边查看叶片脉络边淡淡问道:“祁家已经败落了,你不会对你大哥心怀怨怼吧?”
刹那心念百转千回,沈斯晔斟酌着答道:“祁家与大哥既不等同,我自然不会迁怒。何况大哥大嫂都不知情,他们也是受害者——”
“可祁冈毕竟是为了把佑琨推上来。”
皇帝转过身,注视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清明锐利。“佑琨的继承顺位仅在你和嘉音之后。倘若你这次真有意外,那么他们的目标已经达到了。——即使是这样,你也不会介意?”
一瞬间,沈斯晔已不打算再把弯子绕下去,稍显无礼的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