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鲁迅彻夜未眠。胆怯的朱安一次次只敢小心轻声地说两个字:“睡吧。” 换来的是鲁迅无边的沉默。
第二天鲁迅连新房都没进,在母亲屋里看了半夜书,后半夜就睡在母亲屋里。
第三天,鲁迅还是睡在母亲房间。
恐慌和羞耻,惊疑和痛苦,新婚的朱安在空空的新房里手足无措,天天流泪。
没有蜜月,完了婚的鲁迅迅速回了日本;这一去就再没回来,直到三年后他结束留学生涯。这次他在家的时间,一般认为只有四天,最长也不过半个多月。
谈及婚事,鲁迅对友人周寿裳说:“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个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深受现代新思潮浸染的鲁迅,时刻思索着中国人应有的“新的人生”,面对自身命运的这一反讽式安排,内心的痛苦并不在被他冷淡的朱安之下。
对母亲给的这份“礼物”,鲁迅并没有“好好地供养它”。1909年8月,他从日本回国,先在杭州一所师范学校任教;次年7月,回到绍兴,任绍兴浙江省立第五中学教务长,后任学监,再转任绍兴师范学校校长。在绍兴工作,离家很近,他却只偶尔在周末回去看看母亲,其余时间就只身留在学校,要么批改学生作业,要么通宵读书和整理古籍。
他是尽量不与朱安接触,他认为这不该是他的妻子。内心苦闷中,三十来岁的鲁迅无心修理边幅,看上去几乎象个老人。
孝顺的鲁迅没有明言埋怨母亲,只曲折地流露心迹。他有一句关于母爱的名言:“母爱就像湿棉袄,脱了嫌凉,穿着又不舒服。”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想的不就是母亲为他包办了一桩完全不符合他心意的婚姻、为他造成了终身痛苦吗?
1912年5月,民国临时政府教育总长、同为绍兴人的蔡元培邀请鲁迅到教育部工作。那时临时政府的大总统由孙中山换了袁世凯,首都已从南京迁到北京。鲁迅到北京开始了十四年之久的生活。
在北京的前七年多,鲁迅独居;朱安则在绍兴家乡,尽心伺候着周老太太鲁瑞。双方的婚姻家庭生活一片荒凉。
1919年11月,鲁迅的经济条件已比较宽裕,他买下了北京西直门内公用库八道湾十一号的一个院子,花费三千五百元。北洋政府时代是公务员工资最高的时代之一,教育部社会教育司佥事兼第一科科长周树人同志主管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等事宜,在1913到1922年,他的年薪收入在二千五百元到三千九百元之间。
三进院落的八道湾胡同十一号使鲁迅在绍兴的家全搬到了北京。鲁迅自己住阴暗潮湿的中院,母亲和朱安住前院,大弟周作人和弟妹羽太信子、以及二弟周建人住后院。
全家团聚,而且鲁迅在那时正逐渐声望鹊起,但他却没有好心情:因为朱安也来了。
以前鲁迅和朱安避开,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倒也给了彼此安静。如今到了一个屋檐下,矛盾再也无法避免。
朱安婚后十三年,不但没有和鲁迅过上基本的夫妻生活,甚至几乎没得到鲁迅一个笑脸。她除了日日伺候婆婆鲁瑞,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自己这桩可怜的婚姻,她觉得丈夫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到1919年,鲁迅终于让她搬来北京,她的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到首都和“当京官”的丈夫团聚,这让她在娘家和当地也恢复了脸面。
然而漫长的十三年一点也没有改变鲁迅对她的冷漠态度。鲁迅无比悲凉地知道,这个因母亲的原因而凭空插进自己生活的女人,毁掉了自己向往的生活和终身幸福;尽管自己全副的现代思想主张,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现实。看见朱安,就像看见了自己不幸的根源。
在八道湾的日子,对朱安不啻是恶梦。朱安擅长烹饪,能做一手可口地道的绍兴菜,但她做的菜鲁迅往往不吃,只因母亲在一桌才勉强吃几口;朱安为鲁迅做的衣裤,鲁迅连试都不试就扔在一边,朱安后来不敢交到他手上,只把缝好的棉裤放在鲁迅床上,希望他不经意穿上,不料鲁迅看到后把它扔到了院子里;甚至朱安到鲁迅房中为他铺好被子,他也找茬大发脾气,把被子抖落在地,还要把床拆掉……
朱安天性温和驯良,这么多年也已习惯鲁迅对她的态度。在鲁迅面前她又有深深的自卑,看着鲁迅和当时的文化名人和青年学生来往、交谈,也的确感到这个男人跟自己熟悉的人和生活完全不一样。她除了感叹自己的命不好,对鲁迅并没有怨恨,维持着家庭表面的平静。
但她堂堂正正嫁给了鲁迅,是正宗的鲁迅夫人,她任劳任怨伺候婆婆,就是实心把自己当作了周家人。因此,她也会在外人面前摆出家庭主妇的身份,比如一些学生来拜访鲁迅在客厅交谈时,她就会微笑着捧上水果点心,然后在学生们“师母”的呼唤中得到满心甜蜜,尽管她知道鲁迅非常厌烦她的出现。
朱安最大的梦想,就是丈夫鲁迅能接受她,和鲁迅成为正常的夫妇。她想接近鲁迅,可又不知该怎样接近。鲁迅心情好时,也和她闲聊。有次鲁迅说到某种食品,说十分好吃;受宠若惊的朱安赶紧接口说,是的是的,我也吃过,真是非常好吃!不料鲁迅的脸立即沉下来:因为这种食品是他在日本吃的,中国没有。她的凑趣,反而更添鲁迅的恶感。
鲁瑞见鲁迅婚后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她又很想看到鲁迅的孩子在她面前跑来跑去,不免抱怨给朱安听。朱安委屈地说:“大先生根本不靠近我,怎么能有孩子出来?”
早在1914年,朱安知道自己无望生下鲁迅骨肉,怕耽误了周家“香火”,就叫自己的弟弟写信给鲁迅,建议鲁迅纳妾。对这一主张,鲁迅接信甚是恼火,在日记里斥之为“颇谬”,也就是挺荒诞。对朱安来说,这本是“顾大局”的“贤惠”,可跟鲁迅的思想观念判若云壤。两人的距离,终身无法拉近。
不过鲁迅对朱安虽然冷淡,却绝不毒辣。鲁迅始终不断给朱安家寄钱;朱安生病时,鲁迅立即将她送往医院,搀扶着她上下黄包车,看见这一幕的外国医生也很感动。
1923年夏,鲁迅家事中最重大的一件事发生了,这就是后文要说的周氏兄弟失和反目——从此周树人和周作人基本断绝一切来往。
鲁迅决定搬出他买来的家院,他问朱安:你是留下还是回娘家?这个选择对朱安太残酷:周作人已和大哥成仇,凭啥留下大嫂?而回娘家,在那时代只意味着被丈夫抛弃,对女人是一件极无颜面的事。
于是朱安恳求跟着鲁迅搬家,说你总是需要人伺候的。鲁迅也考虑到她的处境,虽不情愿,也就答应了。
1923年8月2日,朱安跟着鲁迅搬进砖塔胡同。此后的生活更加尴尬,因为以前二人间还有个老太太,现在鲁瑞只偶尔从八道湾胡同来走走,只剩下二人四目相对,空气更加紧张。为了减少见面,他们安排了两只箱子,一个放要洗的衣服,一个是放已洗干净的衣服。鲁迅把要洗的衣服放进一个箱子给朱安去洗,再在另一个箱子里拿朱安洗过的衣服。
朱安的一切努力都告无效。最后使她对和鲁迅的婚姻彻底绝望的,是许广平的出现。
和后世对鲁迅原配夫人朱安在一段时间内讳谈不同,鲁迅和许广平的师生恋是做为佳话流传的。许广平不算很漂亮,但极有才华和个性;尤其是,(奇*书*网…整*理*提*供)许广平是为逃避包办婚姻而来北京读书的,她也是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