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玉此刻更是一头雾水,诧异莫名地瞅着万公子的脖颈,摇头答道:“这是搧不得的!”
少女柳眉一竖,问道:“有何搧不得?”
白婉玉答道:“女客官有所不知,小的先父乃以医道为业,因而小的略知颈椎病之一二,寻常颈椎疾,用热敷、推拿来顺筋理脉、活血通络即可;重者,则须用针炙、推骨、服药或点穴等法亦可治愈。然公子爷症状怪异,未遇外力,下颏竟陡与右肩并齐,椎骨似已脱臼,并非筋脉扭伤。这种古怪之症应速请郎中救治,巴掌是不能胡乱搧的!”
众人一听此言,再看万公子嗷嗷哀号的痛苦模样,甚觉这小二言之有理,然又觉得此小二实在迂腐,想万公子那般欺辱于他,此时管他作甚,按小姐吩咐正好打他解气才是!
大家窃窃私语之际,那黄纱罗裙少女已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唉,你这小伙计竟是烂泥糊不上墙的主儿!本姑娘倒像是卖萝卜的抢了个盐担子——闲操心了!”
说着转身径自走到西侧窗下的饭桌前坐下。这时另一岁数大点的伙计已忙不迭将其饭菜端上,少女只顾埋头吃将起来。
白婉玉受其讥嘲,面容顿呈羞愧之色,心中却也恍然大悟,寻思:“原来这女客官看出了我是女儿身,方才才出来打抱不平!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怪异手法,竟使万公子成此惨状?”
她见万公子侧着脸悲切哀号不止,额头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自是疼痛难忍,不由起了恻隐之心,犹豫一会儿便红着脸走到黄纱罗裙少女桌前,作揖道:“小姐援手搭救之恩,小的感激不尽!尚望小姐再发慈悲,施展妙术救治万公子,相信万公子有此教训,日后再也不会仗势欺人了!”
少女却沉着脸理也不理,只顾埋头吃饭。那边万公子已被店主横着搀扶到跟前。万公子侧脸下跪,欲伏地嗑头,却偏着脑袋碰不上地面,只得痛苦地边哭泣边哀求:“呜呜……小人有眼无珠,不识仙女大驾。恳请仙女……呜呜……饶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原来万公子在少女挥掌之际,本欲伸脸去触那香指,自以为少女亦是风流女子,端的是打逗调情。不曾想玉掌离面颊尚有半尺距离,陡有一股迅猛劲道袭来,宛如受到重物强烈撞击,脖颈骤然间被生生拧至右侧,稀里糊涂便成此状。
他虽学了几年拳脚,哪知世间尚有如此奇奥武学,加上先前右臂劲力突然消失,此时也已疑是这少女所为。心里只当此女乃得道狐精,施展了什么妖术来折磨他。痛苦哀号之余亦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此时只得一口一声仙女的讨饶求治,哪敢露出半点不恭!
眼见他横着身子跪在面前求饶,黄纱罗裙少女嗲声一笑,道:“公子爷可别折煞奴家了,奴家若是仙女,公子爷岂不是下凡的天神了!依奴家说呀,你变成这模样倒是件好事,日后横行乡里、横行霸道、横冲直撞,皆可横得方便、横得自在了呀!”
众食客有的禁不住喷饭笑出声来,心里均对这少女又敬畏、又纳闷,奇怪她施展了什么手段,怎的这般了得!
这时白婉玉又在一旁作揖,苦苦求道:“俗话说:十指痛惜皆相似。万公子疼痛难忍,实也因小的之过。小姐抱打不平、惩恶布善,已使万公子迷途知返,请小姐大发慈悲、高抬贵手,救公子一救!”
黄纱罗裙少女依然不与理会,自顾自的吃着小菜。
这时,那黑袍书生自身后走出来,叹道:“你这伙计别的能耐没有,倒有一副菩萨心肠,外加一张抹过油的嘴皮子!”转脸对那黄纱罗裙少女说道:“这位小姐,你的手段端的有些狠毒……”
“是你!哼……”那黄纱罗裙少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站起身来,便转身拿起桌上包裹,从中取出一小锭足有一钱重的碎银,付了酒钱,径直走出店门。不一会儿,一阵清脆马蹄声由近而远渐渐消失。
黑袍书生一愣,口中呐呐:“竟然是那日坐在轿中的公主……”
店内众人一直敬若神明般的目睹少女催马远去,这才好奇的掉头瞅向万公子。只有那微眯双目的精瘦老翁神情悠闲地呷了一口酒,咂巴着嘴唇,瞅着窗外官道上消散的灰尘,低声喃喃自语:“好一招‘冥阴拂花手’,好一个刁滑的小丫头,小小年纪竟已不弱于当年的小花蛾!”
黑袍书生对着侧身跪在面前的万公子厉声斥道:“臭肉炖不出鲜汤,打从大道上见你像赖皮狗一样跟着那位姑娘的马屁股后面撵,我就知你不是个好玩意儿!本想看着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既然这伙计诚心要救你,我就给他一点面子,救你这一遭。日后你若再敢胡作非为,必让你尝尝本公子与众不同的手段!”
这黑袍书生正是刚刚考完科举的竹汶麟,他一挥袖,亮出手掌,只在万公子脖颈处悬空一撩。
万公子被竹汶麟挥掌一拂,脖颈内只听喀嗒一声脆响,疼痛竟然大减,现正缓缓将头颅移了过来,又慢慢试了几次,果然运转自如,心中这才如释重负。
从地上悻悻爬起,知少女驰马远去,低声骂了一句,抬头看见白婉玉,不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心中道:“都是你这小畜牲,让老子受那小妖女凌辱,不宰你实难消心头之恨!”
他快步走出,挥起左拳直朝店铺面门砸去。哪知拳到中途,肘部又似钢针刺骨,整条左臂竟也陡然酸麻无力,如面条般垂下。
他惊恐地怔呆在当场,半晌方如梦初醒,哀声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搭拉着双臂哭喊着夺门逃去,情形狼狈至极。
这一嚷,直把店内众食客吓得头皮发痳、汗毛耸起,怀疑竹汶麟仙法了得,派遗哪路鬼神在此作祟,匆忙离座,纷纷夺门散去。
惟那位精瘦老者仍在北头那张酒桌旁独斟独饮,一派悠闲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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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婉玉此时心中颇为苦恼,白日里得罪那万公子,虽蒙黄纱罗裙少女搭救,但那位公子爷岂是易与之辈,日后未必就此罢手。
这桩麻烦已经不小,然又遇上这位精瘦老者与那位黑袍公子竟是嗜酒如命之徒,自傍晚起便独自坐在酒桌旁,一盏连着一盏细啜慢饮,喝到月亮高挂他也不走,此时已快接近戌亥相交时分,却仍然咂嘴嘬舌,沉浸于酒食之中。只苦了白婉玉一人不得不强打精神呆在一旁伺候。
该酒店地处闹市,到了亥时才关门打烊。旦有家室的伙计早早回家歇息去了。
起初,店主知道竹汶麟是个武功卓绝之人,哪还再敢冒犯,只叮嘱白婉玉在一旁照应侍候,自己则躲到后宅不再露面。
若在往日,白婉玉已在柜台上铺好破毡旧絮,黑咕隆咚中盘腿打座,依照其父生前传授的医家气功心法,运功调息半个时辰,然后再背诵几篇儒家经文进入梦乡。无奈今晚虽疲惫不堪,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守着这店铺,心中自是直感晦气,但她有机会仔细观看那黑袍书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竹汶麟长相卓绝非凡,显然是权势子弟,但不知道它为何来到这家小店来吃小菜。他一身儒雅的气息,眸如星辰,眉似剑、面似刀,很有男子的豁达气息,但偏给人一种静谧祥和的感觉。
不知不觉白婉玉就看的出神了。
这老者也确实酒量骇人,从申时喝到现在,那薯干烧酒已灌了两坛,竟不去小解,也不见其迷糊,只有滋有味地独斟独饮。竹汶麟在对面坐着,却也不发一言。
终于,老者惬意地打了一个响嗝儿,呵呵笑道:“今天老朽算过足了酒瘾,痛快呀痛快!”说着掏出汗巾擦了擦稀疏的胡髭,这才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拎起搁在凳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