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旧教堂,我想起来了。以前我上那儿,往山里去钓鱼时,总经过那座教堂。”特里眼看着网栅上,心里有点纳闷,“一座教堂?怪了……怎么会有人用电呢?”
“有什么流浪汉在里面?是吗?”
“嗯——嗯,为什么到那里去呢?”
“你从网栅上关闭这个区域的电力供应不就完了吗?还省了你一趟爬山呢。”
“主意不错,”特里又在电脑上鼓捣了一分钟,“第12区现在已经断电,”随着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狠狠地敲了执行命令的回车键。
“谢谢,”杰克说,手一松,手里的话筒从指间滑了下去。
“你真的是要让克莱尔发疯?他可是一只野兽啊。昨天晚上他的声音咆哮起来可让人发怵呢,”特里说道。
杰克手里抓着那瓶止痛片,看瓶子上的用法,心里想是不是又该服药了。“别替我耽心,他克莱尔现在,已经差不多就是呆在难民营里了,他能把我怎么样呢?”
他挂上电话,本来想笑一笑,可痛得轻轻喊出了声。
第十七章
艾米把手里的最后一件衣物拧起来,伸直腰,站起来。她的脚边是清彻而冰冷的溪水。溪水根本就不理会艾米,就这么流了过去。艾米看看身后的树林和远处的青黑色的山峦。她手里的那件法兰绒衬衫浸透了水特别沉,但有一会儿,她根本忘记了这件事。山是这样地沉重而厚实,没有什么能够穿透。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呢?大雪来临之前我们能够逃离吗?在天的父啊,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这是不由自主的祈祷——当我们知道自己所需要的答案会是什么样子时,祈祷词往往是这样的。她心里在想史密斯先生,一边把衣服放到那只旧的塑料篮子里去。叹了一口气,这是在一分钟里第六次叹气了。这是发自内心的叹息。这处境可不是以前她所想过的未来。一缕头发垂到她的脸上,她用手指把它理到头上去,这个姿势是这样地简单,但也这样地无意义。她竟然还是想显得好看一点。可这又有什么错呢?她闭上眼睛,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脸,它的皮肤又干又粗,这不是一个年轻姑娘的脸,这是一张老妇人的脸。她的手也是这样地粗糙,像是男人的手。她的青春到哪儿去了?它离她而去了,被绑架、被劫持去了,可那绑匪甚至都没有留一张纸条要点赎金什么的。谁还能够保持她的青春呢——当还是少女时,她父母便被认为是精神发育不健全面给他们带走了,留下一个小女孩的她,照顾更小的弟弟和妹妹?谁还能够保持脸上的线条呢——如果她的姐姐也死在国家的儿童教养营里?谁的心又能不苍老呢——如果她的小弟弟,那未来的模范公民,终究也背叛了她的信仰,投向当局。她的个人遭遇偷走了她的青春,这是谁能享受的残酷的快乐呢?除了你自己的不能预知的一切可疑的一生,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成为回报呢?所有的一切都是看不到的——家庭纽带、未来的日子,还有爱情。只有一件东西是不容怀疑的:孤独。这是没有办法否定的,它就像一件湿淋淋的,永远不干的衣服。
她就这样站在冰冷的山间溪水旁,一边干活,一边顾影自怜。她就是那个灰姑娘,只是再没有仙女了。破破烂烂的衣服遮掩着她那还是小孩子的身体,还有她那颗稚气的心。她是一个天性质朴的女孩。像史密斯那样的人会愿意多看她一眼么?不会的。可他为什么会那样呢?她现在所要做的一切便是活下去,可躲过这一切活下去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不!眼前的这一切绝不是以往她憧憬过的。一开始,她希望平平安安的,跟所有的人一样,过一种普普通通的生活,遇见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然后结婚生孩子。这是一种通常的生活。但革命打乱了这一切。普通人的生活成了永远不能孵化的蚕茧。她只能活一天看一天了。当对宗教的迫害开始时,她甚至曾经决意要把自己的未来投入英勇的抵抗,做一个现代的圣女贞德。她和各处的基督教徒都要成为灯塔,成为身着上帝的销甲的骑士。摩西和约书亚领导了地下组织,他们好像便是她的理想的现实表征。他们鼓励着所有的信众去争取那英勇的光荣的理想。她也曾希望成为这当中的一员,带着她的尊严完成自己的使命。
随着的推移,在铁拳的残酷打击下,理想慢慢地磨灭了。她所希望的在自己身上或别的基督教徒身上看到的英雄主义的信仰已经蜕变为基本的生存需要。人们为信仰而死,像她意料的那样,但更多的人却被投入了集中营,直到他们被折磨成为白痴。哪里还有英勇的斗争呢?哪里才是她之前很久的那些往昔日子中的尊严呢?孤立无援、营养不良、在这荒山野岭中的溪旁洗衣……有什么希望呢,爱情?
她把手放在腰上,强忍俭肉要流出来的眼泪。顾影自怜是没有意义的。她何必在现在这样伤心呢?难道这是因为史密斯先生的缘故吗?显然,是夫于他的什么东西深深地打动了她。可那会是什么呢?也许这是出他突然到来而带来了的希望?这是某种直到他到来以前她都没有想到过的东西?也汗这是某种奇怪的意想,就像人落在孤岛上时,对于那前来营救的救生艇长会产生的感情一样。也许这只是一个中学生那样的异想天开,一心梦想看白马王子来临。他就是那要来拯救大家的人了。她自己心里也不清楚究竟属于哪一种。她只知道一点,那搅乱了她的内心的东西,肯定也会搅乱所有的一切。伴随这希望的还有那可能永远无从实现的期待。伴随着更高的信赖的,便是那更大的怀疑。这一切实在让人想不透。
她有些焦燥,抓起那装衣物的篮子上的两个把手,回头往教堂走去。
等快要到教堂的时候,她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她再不要自伤心、自怜悯了,她不应该沉溺在这种罗曼谛克的幻想中。她应该向上帝祈祷,求他给自己答案,她提醒自己,这答案不能问一个在树林里找到的人去要。
山姆和彼得在看那个保险盒。里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保险丝,再就是模样古怪的开关。“我看不出它有什么毛病,”彼得说。
“那为什么会断电呢?”山姆问。他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疼。他们倒是还有不少蜡烛和灯盏,但这电源断掉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呢,他觉得自己拿不准。
彼得轻轻挥动手里的螺丝刀,然后指一指那保险丝盒子,“我并不是电工,山姆,我也说不好究竟这是怎么回事。”
山姆突然意识到露茜就在身边,“是吗?是不是我们把某个保险管给烧掉了呢?”露茜问。“不知道,”山姆回答她。
“选这时候也真够怪的,”露茜说,“我刚才还在想,肯定要出什么岔子的,这下证明了。”
“那么这就得怪你了,”彼得顽皮地说。
山姆的下嘴唇无声地动着,他若有所思。“炉子和屋里的取暖器是用煤气的——”
“我检查过了,”
露茜说,“它们也给关掉了,这些东西肯定也是用电来启动的。”
彼得的脸变得阴沉起来,“为什么他们要突然把电断掉呢?你想他们知道我们在这上面吗?”
山姆摇摇头,“如果他们肯定我们就在这上头,我想我们便已经给包围了。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吧?你怎么看,露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