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瘦弱,跑得也不快,又加上好事的人群,他很快就被拦住了。那男人追上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将他打倒在地,腿脚并用,还一边恨恨地骂:“你个小畜生,让你来偷,让你来偷,让你不学好。”
伴随那一声声咒骂,那男子踢打得越发起劲儿。少年被踢得蜷缩身体,滚作一团,却没发出一声的求饶。周围的人也多是好事围观者,并没劝那男人,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虽是偷个馒头,但‘小拿针,大拿金’,是该受点教训的。”
陈秋娘这才知道那少年偷的是个馒头,想必也是饿极了才做了这样的事。她原本也不想节外生枝,但看那男人打得实在太狠,怕这瘦弱少年再挨几下,就会一命呜呼。她一时起了恻隐心,同时也想到自己找个熟悉环境的人帮自己办今天的事或许更快捷。索性就解救了这少年,让他来帮自己,也算两全其美。
她琢磨一番,便走了过去,努力扒开人群,脆生生的童音便响在人群里:“大叔,再打可就打死了。为了个馒头,大叔可犯不着背上人命官司呢。这杀人偿命的。”
“打死了官府还得发奖,这种小贼少一个,街坊邻居都安全得多。”那男人丝毫没停下来的意思,依旧是拳脚相加。
周围的人居然也附和说:“打死了,免得贻害众人,这个北方蛮崽子。若不是北蛮子入侵,我们蜀地日子能这么苦?”
周围的人又纷纷赞成,还有人反过来问陈秋娘:“看小姑娘也有**岁了吧?前几年,北蛮子在我们这里烧杀抢掠的,逼死多少人,你没见过,还没听你家大人说过么?”
陈秋娘没想到这孩子是北边来的。这蜀中沦陷没几年,赵家天下也没处理好蜀中事宜,赵宋官兵到处烧杀抢掠,百姓仇恨还历历在目。
“小姑娘,你是知道的吧。”那人见陈秋娘没答话,又得意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而那卖馒头的男人在周围人的各种鼓励下,拳脚打得更狠,那少年紧紧护着怀中的馒头,一声不吭,蜷缩着身子滚来滚去,脸上全是血。
陈秋娘觉得悲凉:这样的时空,人命如草履,怕除了权势、实力与金钱,再没有什么可以是真理。
陈秋娘内心轻叹,面上依旧是天真神色,朗声说:“即便如此。他也是个孩子,家父常说‘祸不及妻儿’呢。他与那些烧杀抢掠的罪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秋娘说完这句,也觉得苍白无力。她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少年偷馒头引发的血案,更掺杂了复杂的国仇家恨,民族敌对。
果然,人群里就有读书人模样的迂腐书生“之乎者也”一通,陈秋娘算是听懂了些许,大约是在说北蛮子狼子野心,狼有狼性,即使是刑子,毕竟是狼。
周围人当然也一并指指点点,随声附和。陈秋娘越发觉得势单力薄。但既然趟了浑水进来,总不能让这少年真被打死。
她低头看那少年,似乎已没什么生气,只一味抱着怀里的馒头,蜷缩身子。
陈秋娘略微蹙眉,尔后又抬起头看那打人的男子,用小孩特有的纯真眼神,脆生生的女童音问:“大叔,他偷了你几个馒头?”
“几个?上次就来偷一次,我没捉住他罢了。”卖馒头的男人恨恨地说。
“上次与这次总共几个?”陈秋娘拿出小姑娘的固执。
那男人打量她一番,冷笑一声,问:“小丫头,看你这样子也是穷到家了,你要帮他给钱么?他可是个北蛮崽子哩,别跟他搅和。”
陈秋娘对着那男子一笑,说:“大叔,我可不是帮他。我是帮你呢。你可不知道,我娘最喜欢吃你做的馒头,面好馅儿足,麦香扑鼻。这次我随我三爷爷来镇里,娘是交代了一定要买两个回去解馋的。”
男人一听夸他的馒头好,立刻得意洋洋地说:“我的馒头还真是货真价值,不光是馅儿足,就是和面的工序也从来不偷工减料,。十里八乡,没有不说好的。你娘是识货的。”
“是的呢,确实好吃。”陈秋娘夸赞,却又顺势说,“不过,我娘说‘做馒头是精细干净的活呢’,大叔,你这一旦沾了人血,污了手,这十里八乡可谁还来敢来买你的馒头呢。再说,犯不着为了一个北蛮崽子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这官府是北蛮子掌权,再说不定附近就有北蛮子窝点,又或者这北蛮子背后还有什么势力。即使没有,那些北蛮子发现他们的人被人打死,怕就这么个借口,就可能再生事端,借故对付大叔呢。”
周围的好事者都是墙头草,这会儿又附和了陈秋娘,夸小姑娘懂事、伶俐、看得透大局。当然,大家又恨恨地骂了那少年,有人还伸脚踢了他。
卖馒头的男人听陈秋娘这么一说,也是怕了事,气势上却还是不弱,恨恨地说:“今天就饶了你这个小畜生,以后还敢来,就是大罗神仙来求情都没用,照样打死你。”
他说着又恨恨地踢了几脚。陈秋娘看不下去,便略带撒娇的口气喊:“大叔,你还卖不卖馒头了!”
“卖,卖。”男人笑着,这才转回身往馒头摊子那边跑。
人群逐渐散去,那少年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陈秋娘担心他伤势过重,却也不敢贸然关怀,只去馒头摊子。
“四文钱。”男人捡了两个大白馒头递过来。
“大叔,你这也太贵了吧。”陈秋娘对货币不太精通,便就胡乱还价一句,也算是探探这时空物价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