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苦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供出他们,抛弃他们,后来我跟着几个混混学做了些不干净的生意,赚的一点小钱都没给我爹妈多少,都给他们去了,交书本费,学杂费,买书包饭盒。李仁平脑子不行,学不进去,我跟他说你去当兵吧,是个出路,退伍了我给你找活干;马国庆脑子灵光,读出去了,他说他去念警校,以后护着我,我说好,然后他说他当个小警察真窝囊,让我想办法帮他往上升升,我也说好。”
有水渍从他的指头缝里流了出来,“好啊好啊。”聂文浩捏了下鼻子,“我一帮就是几十年,他上下左右,哪点不是我打点的?结果呢,我用心扶持的两个好弟弟,还有我的亲儿子,一个一个的——”
他手指在虚空里点了几下,把话说得轻飘飘的:“全都背叛我了,把我供出去了,说是被我逼的了,真他娘的是我的好弟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杳沉默了一会儿,前面的红灯转绿,她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路。
“你活该。”她一字一顿地说。
聂文浩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也不恼,而是强颜欢笑:“所以啊,林警官,我还怪好奇的,你是怎么让你身边的那些人……那么衷心的,我一直觉得这世界上,情分真是最会骗人的东西了,但是你做到了,我真的——”他笑,“还怪羡慕你的。”
车辆转过一个弯,她沉静地把着方向盘,说:“先看清自己是谁,再看清别人是谁。”
要帮值得帮的人,白眼狼本来就不是值得施以援手的东西,你对他再好,他也不会记着你一丝一毫。
并不是说她身边的人都是好人,而是因为她们先是一个好人,林杳自己是个好人,她也愿意跟好人来往,所以才能成为挚友。
要认清自己的本性,也要认清别人的本性。
聂文浩给她拍巴掌,拍得如雷响:“说得好啊,佩服佩服。”
到了监狱大门口,林杳押着他进去,看着铁门在她眼前关上,她把身子站得笔直,一个字一个字地叫了他的名字:“聂文浩。”
他迟迟回头。
林杳定定站在原地。
“我要你在想起将至的死亡时,诚心地忏悔你犯下的罪过,我用了十二年完成这件事,无数个日夜都在想着今天的场面——我亲手把你锁在铁牢里面。”
她停顿了一下,又笑:“放心吧,没有人会记得你,没有人会因为你施以的伤害而停滞不前,无论是聂清还是金友媛,抑或是被你伤害过的其她人,她们都会忘掉你,大步向前走,过完自己的人生。”
——“而你的人生,已经止步了。”
聂文浩弓着腰又哭又笑,被狱警带走。
林杳从监狱里出来,仰头看见头顶澄澈一片的天空,缓慢悠长地吐出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她的心情舒畅了不少,回到家的时候看见茶几上放了一捧花。
林杳凑近闻了下,有种淡淡的香味,很像——
“好闻吗?”
她猝然回头,看见沈郁白抱臂侧靠在沙发靠背上,双腿交错站着,身子是斜的,还挑了下眉。
——像他身上的味道。
“突然买花干嘛?”林杳拨了拨那脆弱的花瓣,感觉到自己手指上也裹了一点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