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说明死者是由于全部的体重压迫在颈前绳套的兜住弧处,导致两侧颈动脉、颈静脉同时闭塞,血管内血流完全中断——由此可见,张氏似乎确系自缢无疑。
以上分析得益于上一世旁观我那法医老爸工作的十几年经验,特此鸣谢。
从椅子上下来放回原位,我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张荣夫妇住的这三间瓦房的房门全部是向南开的,因此即便是卧室也可以开门就到院中。靠北墙的是一张老旧的架子床,床上吊着帐子,被褥凌乱。床的旁边是一架衣柜,走上前去小心打开柜门,见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在这摞衣衫的下半部分,叠着与张氏自缢所用裙带一套的裙子。
关上柜门,我从屋里出来,满院子去捡我那些笔墨纸砚,才刚收拾妥,就见几名衙役匆匆地跨进门来,后面跟着哆哆嗦嗦的李耀祖。
为首的衙役先是盯了我一眼,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张家夫妇的房客。”我立到一旁给他让路。
“死者在哪里?”衙役头又问。我抬手指给他看,他便同着几名衙役一起进得屋去。
李耀祖哆哆嗦嗦地走到我的身旁,白着脸道:“这……这可如何……如何是好?”
“你是怎么发现张家嫂子悬梁了的?”我突然发问。
李耀祖愣了一下,道:“我、我屋里的灯油昨儿个用、用完了,刚才想起这事儿来,便想向张家嫂子讨要一些,谁、谁想到竟看到她……”
“那时她已经死了,你敲门没听见应声就擅自入内了吗?”我紧接着问。
“门、门、门是虚、虚掩着的,”李耀祖又慌又急,“我敲了、敲了几下,那门就自行开、开了……”
“一整个上午张家嫂子都不曾从屋里出来过么?”我继续盯着他问。
“不、不曾……吧?我、我一直在屋里,没、没有注意——你、你怎么了?为什么问、问我这些?”李耀祖疑惑地望着我。
“随便问问而已。”我换上无谓的口气,耸耸肩,转身回了我的小柴房,把背囊放在我那简陋不堪的小木床上,抓过床头破碗里放着的昨晚吃剩下的半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才刚喝了两口冷水顺了顺食儿,就听见有人重重地敲门:“里面的那个,出来!”
掸去衣服上的馒头渣儿,我将门打开,一名衙役立在外面把我上下一阵打量后道:“你,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院子里,李耀祖哭丧着脸正对着衙役头儿哀求:“差爷,当真与小生无关哪!小生还要备考,这一去衙门,实在是对小生的风评有损,请差爷明鉴哪!”
衙役头儿笑了一声:“你若没干违法勾当还怕什么风评有损?不过是让你去衙门做个证明罢了,这是给在藉百姓销户的例行手续,哪儿那么多废话!走着!”
我回头看了眼北屋,见两名衙役正抬了副担架,将盖着白布的张氏的尸体从屋内抬出来,想来也是要运到衙门去的。
销户手续需要的程序我不懂,但能够把张氏的尸体弄到衙门去倒是最好不过,因为……张氏并非自缢,而是他杀。
就算张氏死意已决,在自己脖子被勒住而造成窒息的那一刻也会觉得相当的痛苦,既然痛苦就肯定会挣扎,全身的重量挂在那根裙带上,经过挣扎扭动的话,脖子上被勒住的周围会出现一些或明显或不易察觉的挫裂伤、表皮脱落以及皮下出血的现象。刚才我近距离地仔细看过:没有。这就足以证明张氏在吊在裙带上之前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失去了意识,而后被人吊在了梁上,所以毫无疑问地这是一起杀人案件。
再有就是张氏的床铺和衣柜里的衣服。她用以“自缢”的裙带是从衣柜里拿的,那裙带肯定是同与它配套的衣裙放在一起,都被叠于那摞衣服的下半部,而将裙带从中抽出来必定会碰到其它的衣服,可我并没有在其它的衣服上发现有被动过的痕迹,总不会是张氏在一心求死的情况下还有那样的心情把动过的衣服再整理一遍吧?就算是有,那么床上凌乱的被褥又做何解释呢?被褥可是在明面上的,似乎更有理由被叠得整整齐齐才是。
杀人需要动机,自杀更需要动机。说张氏是自缢,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昨天还有心情买新首饰、言辞暧昧地勾搭伪男子我,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她的情绪就经历了巨大的变化而决心求死了吗?
昨儿……她的老公张荣似乎并没有回家呢。
跟在这帮衙役的屁股后面儿,我和李耀祖被带往了清城府衙。
清城府衙,坐北朝南,大门前一道照壁,画四脚兽一只。正中有门三扇,一正两侧,正门上悬有一匾,黑底金字书着“清城府衙”四字。进入大门,走上一段距离,正对着的是二门,也是三扇,正中一扇上匾额写着“仪门”,取“有仪可象”之意。仪门之内是一处大天井,正中竖着一架牌坊,横额写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戒石铭。天井两旁分左右各有三间大房和四间小房,大房门匾上分别写有“吏、户、礼、兵、刑、工”的字样,这是衙门里依朝廷六部而设的六房书吏的办事处,小房则是给衙役们休息用的。穿过天井再往后走,那就是府衙大堂了,知府大人审案子的地方。
衙役们只把我和李耀祖带到了户房就散了,抬着张氏尸体的几个人从府衙大堂旁边的月洞门穿过去,大概是去了停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