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如得了皇恩大赦一般,连忙磕了个头,答应一声“是”,就回鸾仪园去了。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吕夫人已把那纷杂错乱的思绪基本上理清了。当前最要紧的是得搞清楚这被自己视作性命的宝贝孙子到底是不是吕家的血脉。可这样做实在是很不容易的。在吕家堡里,她唯一可商量的只有彩蓉一人,彩蓉虽说是个下人,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她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再说除了她又能找谁呢?想到这,吕夫人轻轻地叫了声:“彩蓉,你过来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彩蓉自打十岁跟了小姐,又陪嫁到了吕府,几十年来是深得小姐信任。如今在吕家堡,也只有她还可以和吕夫人说得上几句话。可她毕竟是个丫鬟,吕府的规矩又是如此森严,她哪敢坐着和小姐说话呢?彩蓉连忙说:“小姐有什么吩咐就请说。”
吕夫人是存心要和彩蓉长谈,有很多事要商量,这时哪还有心思管那些规矩,于是便又说道:“不,我这话说来可长了,你还是靠近我坐下吧,就不必拘礼了。”
彩蓉见小姐这样说,知道肯定有不寻常的话要说,也不再说什么,就拿了个脚踏坐到了吕夫人的跟前,等着她开口说话。
吕夫人一把抓住了彩蓉的手,由于用力,手上的青筋也隐约可见。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彩蓉,我们吕家出了大事了!老天啊,这下子可怎么好啊?唉,看来是真的要了我的命了!”一语未完,两行泪珠滚落了下来。
彩蓉从未看见她的小姐有过这种样子,在她的心目中,小姐是那么刚强,那么沉稳。虽然经历了那么多难处,可只有观音菩萨才听过她的倾诉,看过她的眼泪,今天这是怎么啦,难道天要塌了不成?这让彩蓉惊疑不已,她也伸出手来握住小姐的手,惶惶地问道:“小姐,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啦?”
家规 第十二章 夜半毒谋(4)
吕夫人被她这样一叫,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失态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了稳心思,眼睛看着彩蓉说:“你要对我说实话,最近在这府里可听得什么闲言闲语吗?就是关于秋菊和小少爷的,你可不许瞒着我!”
彩蓉刚一听到闲言闲语这几个字,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在说大少爷的病呢。在添贵儿死后大少爷在家的那段日子里,一切都是她带着几个小丫头服侍的,要真传出什么闲话来,那她是第一个脱不了干系。后来听小姐说到了小少爷和秋菊,彩蓉才稍稍松了口气,可她不明白,这两人有什么可传说的呢,还让小姐这个样子?于是就问:“什么闲话?没听说啊。”
吕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我们两个就是那聋子的耳朵……摆设!我是被蒙在了鼓里还自得其乐,你又是一问三不知,这可怎么了得!”接着就把喜鹊说的那些对彩蓉详细说了一遍。
一番叙述听得彩蓉是心惊肉跳,魂飞天外,这下她终于明白了她的小姐,这个手握着吕家堡上上下下的生杀大权的太太,如何会愁得像天都要塌了一般。吕家上头那片天,果真是塌了一大半。想到这,彩蓉是忧心忡忡,“小姐,果真这样的话,怎么办呢?”
吕夫人摇摇头,“怎么办?如今还能怎么办。要这事早在半年前发觉,那容易得紧。不用问什么,给那秋菊一顿鞭子了账,随后把金凤休了,孩子逐到庄子里去。可现在……唉,我好恨哪!”
彩蓉听小姐轻轻松松就说出那么残酷的处置,这起码就是几条人命啊,但在吕家堡,奴婢的性命半钱都不值。可她一时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说在半年前呢,再一想,原来如今的大少爷已经成了个太监般的废人了,也就明白了那个“恨”字的来由。
吕夫人又接着说道:“如今头一件,是要弄清楚这孩子是不是龙儿的骨血,万一竟不是他的种,哼,我叫她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彩蓉想了想:“小姐,依彩蓉看来,十有*是大少爷的。瞧这脸庞儿、鼻子,不都和大少爷一模子里出来的吗?哦,还有那头上的旋儿,大少爷是两个旋儿,他也是呢,不是父子能有这么巧?只是不明白这么难的事究竟是谁做成的,谁的主意,还有就是大少爷是什么时候收了这丫头呢?”
吕夫人冷笑了一声,“这事不用算,除了林月娥那贱货没别人敢做,也没别人敢想。秋菊不会是主谋,一个才十几岁的丫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是有贼心没贼胆。金凤没那个能耐,她就是再想要儿子,她是有贼胆没那个贼心。只有林月娥,那时不正是由她打理金凤的一切吗?怪道她那么起劲,原来就没安好心!”
彩蓉附和着道:“是啊,难怪那舅奶奶那么向着秋菊,起劲地为她求情来着。”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件事来,“哎哟,我倒是想起件事来了。想当年我曾听我们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说过一档子事,说是那个秋菊不小心摔碎了大少爷宝贝的西洋玻璃杯子,被大少爷一顿鞭子打得半死,还是大少爷亲自动的手呢,好像就是在秋菊出了那事之前吧。”
吕夫人听了,顿时心里一动,“唉,有这种奇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在吕家堡,一个丫头因犯了错被鞭打一顿本算不上个事,别说是摔碎了那贵重的西洋玻璃杯,就是打碎个寻常的杯盘碗碟,遇上主子气不顺时,命人拖出去打一顿也不稀奇。知悔堂里有的是如狼似虎、穷凶极恶的家丁和那膀大腰圆、面冷心硬的仆妇,只要主子说声打,立时就会有人上来动手。但要说就为这点子小事,竟然劳动大少爷亲自动手,可见太不平常了。
家规 第十二章 夜半毒谋(5)
吕夫人略一思量,就觉得十有*是和秋菊怀孕有关,于是吩咐彩蓉叫刘妈来。
彩蓉一看,都已是半夜了,就说:“夜深了,小姐还是先歇着吧,等明日再叫也不迟。”
吕夫人寒着脸,瞪了她一眼,骂道:“糊涂东西,这事不问清了,你想我能睡得着吗?你还不快去,悄悄地,别惊动了别人。”
彩蓉赶紧来到了鸾仪园,此时已是快三更天了。她没理会那上夜人的招呼,径直朝刘妈的住所走去。
刘妈在睡梦中被叫了起来,开门一见竟然是彩蓉,顿时惊疑不已。又听说是太太急等着要见她,连忙跟着就走,一路上心里是忐忑不安,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彩蓉带着刘妈进屋时,只见太太坐在桌旁,以手支颐正闭目养神呢,彩蓉轻唤了声:“太太,刘妈传来了。”
吕夫人这才睁开了眼睛,她且不说话,只是盯着刘妈看,半天目光也不转动一下,看得刘妈心里更加发毛,只觉得那腿已是软得快要站不住了。
“刘妈,我问你,那一年大少爷为什么打秋菊?你要说实话。”
刘妈没想到太太竟会问起这个,她头一个反应就是那些传言传到太太的耳朵里了,太太对此也起了疑心,可兹事体大,要说错了半句可不得了,一时犹豫着不知怎么说好。
吕夫人见刘妈不说话,她的火气上来了,厉声地喝道:“怎么,想怎么编一套话来骗我吗?告诉你,要是你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