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见异思迁,好像干什么事情都不能坚持下来。”
菲利普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继续说道。
“我在一次不走运的投机生意中把钱都赔光了,无法继续学医,只好努力挣钱糊口。”
“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我在一家商店做事。”
“哦!”
她迅速地瞟了他一眼,立即把眼光移开。他发现她脸红了。她神经质地用手帕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手掌。
“你没有把医术全忘了吧?”她突然奇怪地冒出这句话。
“还没全忘。”
“这就是我要见你的原因,”她的声音低成沙哑的耳语,“我不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你为什么不到医院去?”
“我不喜欢上医院,那么多学生都瞪着我,我害怕他们把我留在那儿。”
“你觉得哪儿不舒服?”他用门诊室里的套话冷冷地问。
“我出了一片疹子,怎么也治不好。”
菲利普的心里感到一阵恐惧的痛苦,额头一下沁出了汗珠。
“让我看看你的喉咙。”
他把她领到窗口边,作了力所能及的检查。他突然看清了她的那双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死亡的恐惧,看起来很可怕。她被吓坏了,她本要他来消除她的疑虑。她以哀求的目光望着他,又不敢恳求他讲句宽慰的话,却绷紧全身的每根神经,巴不得能听这样的话,然而他没有说什么来安慰她。
“你确实病得很厉害。”他说。
“你看是什么病?”
当他告诉她时,她的脸色马上变得像死人一样的灰白,甚至连嘴唇都变得焦黄了。她开始绝望地哭泣了,先是无声地痛哭,然后哽咽着,渐渐泣不成声了。
“非常遗憾,”他沉默良久终于说道,“但是我只好实言相告。”
“我还是自杀的好,以了结它。”
他不理睬她的威胁。
“你还有钱吗?”他问道。
“有六七镑。”
“你必须放弃这种生活,你也知道。难道你不能找个工作做吗?我恐怕不能对你有多大的帮助。我一星期才挣12先令。”
“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呢?”她不耐烦地大声嚷叫着。
“该死的,你必须设法找些事干。”
他神情严肃地跟她说话,把她自己的危险和给别人造成的危险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阴沉着脸听着。他想安慰她,最后,他总算使她作出勉强的默许,答应一切听从他的劝告。他开了一张处方,说他要把它拿到最近一家药店去配,他再三嘱咐她按时眼药的必要性。他站起身,伸出手来准备告辞。
“别这样垂头丧气的,你的喉咙很快就会好的。”
可是当他临动身要走时,她的脸孔一下扭歪了,她一把抓住了他的外衣。
“哦,别离开我,”她沙哑地喊道,“我害怕极了,菲尔,请先别走。在这里再没有我可以找的人了。只有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感到她灵魂的恐惧,这种恐惧跟他在伯父眼里见到过的怕死的恐惧特别相似。菲利普垂下了头。这女人有两次介入了他的生活,都使他痛苦不幸。她没有资格对他提什么要求,可是不知是何缘故,他的内心感到异样的痛苦。正因为这样,当他接到她的信时,他的心情无法平静,直到听从她的召唤。
“大概我永远无法真正摆脱她。”他自言自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