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初,菲利普通过了最后一门功课外科学的考试,领到了毕业文凭。自从他进入圣卢克医院迄今已经7个春秋,年纪也接近30岁了。如今,他手里拿着取得行医合格证的毕业文凭,从皇家外科学院的台阶走下来,他的心因为满意而跳荡着。
“现在我才真正要开始生活了。”他默默地想着。
第二天,他到秘书办公室,登记姓名,申请在医院里就职。秘书是位快活的、蓄着黑胡子的小个子。菲利普发现他总是那么和蔼可亲。他先祝贺他的成功,然后说:
“我想你不会愿意到南部海滨去当一个月临时代理医生吧?周薪3个畿尼,食宿除外。”
“我不在乎。”菲利普说。
“在多赛特郡的法恩利,索斯大夫那儿。你得立即动身,他的助手患腮腺炎走了。我相信那是个很好的地方。”
秘书说话的态度有些使菲利普迷惑不解,此事有点靠不住。
“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吧?”菲利普问。
秘书犹豫片刻后欣然地笑了。
“好啦,事实是我知道他是个固执的古怪的老家伙。介绍所再不给他派助手去了。他说话很直率,人们往往不喜欢这样。”
“那么你认为他会满意一个刚毕业的人吗?我毕竟没有经验啊。”
“能有你当助手,他会高兴的。”秘书以外交的口吻说。
菲利普寻思了片刻。他想,反正最近几星期他没有事干,有机会挣点钱他当然高兴。他可以把这些钱积下来,用作到西班牙度假的旅费,他已许下在圣卢克医院任职后去度假的心愿。或者,假如在这医院得不到任何职位,就到别的医院任职,而度假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好吧,我去。”
“问题是,你必须今天下午去。这你合适吗?假如合适我立即拍个电报。”
菲利普本想多玩几天。但是前天晚上他已经去过阿特尔尼家(一通过考试他立即跑去把好消息告诉他们了),他确实没有什么理由不能马上动身。他的行李很少。当天晚上7点过后不久,他就已走出法恩利火车站,雇了一辆出租马车到索斯大夫的诊所夫。这是一所宽阔的矮灰泥屋,墙上爬满了五叶地锦。他被领进门诊室。一位老人正在书桌旁写字。女仆领着菲利普进来时,他抬起头来,既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菲利普。菲利普有点吃惊。
“我想你正在等我吧,”菲利普先开口说道,“圣卢克医院的秘书今天上午给你打过电报了。”
“我把晚饭推迟了半小时。你要洗澡吗?”
“要。”菲利普接口说。
索斯大夫奇怪的举止,使他感到有趣。这时老人站起来了。菲利普发觉他中等身材,清瘦,满头银发剪得很短。一张宽大的嘴抿得这么紧,以至看起来像是没嘴唇似的。他的脸刮得很干净,只留下蓄着的连鬓胡子,宽宽的下巴颏,使他的方形的脸显得更加方正。他身穿棕色的苏格兰呢服,结着一条白色宽大的硬领巾。他的衣服松松地披在身上,好像它们是为另一个高个头的人做的似的。他的这副样子好像是19世纪中叶的一位令人尊敬的农夫。他把门打开了。
“那儿是餐室,”他指着对面的门说,“你的寝室就在登上楼梯平台进去的第一个门。洗完澡就下楼来。”
吃晚饭时,菲利普知道索斯大夫一直在打量着他。可是他很少说话,菲利普觉得他不想听他的助手说话。
“你什么时候毕业的?”他突然问道。
“昨天。”
“上过大学吗?”
“没有。”
“去年,我的助手去度假的时候,他们给我派来了一个大学生。我叫他们以后别再派这样的人给我,太绅士派头了。”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晚餐虽简单却可口。菲利普外表保持沉静,但是内心却激动得翻腾不已。他为被雇用当上助理医生而自鸣得意,顿时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他怀有无缘无故要大笑一番的疯狂欲望。他越是想起他这个职业的尊严,就越是忍不住地要格格笑出声来。
索斯大夫又突然发问,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多大啦?”
“快30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