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5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我突然想哭,因为我明白,我说活着没意思并非酒精的作用,而是我确实没什么意思了,一没考上高中,二有家难归,三前途茫茫,四屁股还有点肿痛……
奔腾5陡然地说,死也许有意思。
我大吃一惊,紧接着就大吃二惊,死怎么会有意思?无论怎么没意思,我也不会想到死。
奔腾5说既然活着没意思,那还不如死了有点意思?
我说,绝对、绝对、绝对地不能死,死就是绝对地没意思了。
她说那怎么有意思?
我说到美国去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她说美国不是有恐怖分子吗?
我说那就去加拿大——或是到爱尔兰英格兰或新西兰也行。我说人家绝对先进,绝对科学,人家一百年以前就得艾滋病,可我们那时还只能得流行性感冒;我说人家绝对优美,绝对干净,衣服一百年不洗也不会脏,流出的鼻涕都是白色透明的;我说人家绝对享福,绝对享受,住的是别墅,别墅外面是五彩缤纷的花园,是毛毯一样绿油油的草地,还有游泳池,水清得像蓝天;再说,人家吃的绝对营养,像汉堡包这样的东西,人家称为垃圾食品,所以就送到我们这儿来。
我一气说了无数个绝对,谈到外国我亢奋无比,我看过无数画报影碟并听过比我还能吹嘘人的吹嘘,所以我是个有绝对权威的外国通。没用上五分钟,我就以排山倒海的外国知识把她和她表哥的酒量压下去。奔腾5一下子败下阵,变成只会眨眼的木偶。我因势利导,扬长避短,抓住她的弱项全力进攻。这就像和一个游泳冠军打乒乓球,我愈战愈勇。不到半个小时,她随我走完大半个世界。
奔腾5有些昏头昏脑,她觉得她是和外宾坐在一起。
这需要很多钱呀,外国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呢?奔腾5皱起弯弯的细眉,样子更甜了。
我说外国人挣得多,我叔叔就在外国,挣钱绝对多。他说在外国就是到饭店洗盘子,一天就能挣我们一个月的工资。
奔腾5有点动心了,说洗盘子一天能挣这么多?怪不得报上报道,有人宁愿交出几十万元给蛇头,原来到那儿很快就挣回本钱来了,看来我一定要去外国。
我说当然,我这次离家出走,其实就是要到美国、加拿大、英格兰、爱尔兰或新西兰。
她说到新西兰吧,这个名字挺好听的,让人想起鲜花。
我说新西兰比鲜花还漂亮——全国每一寸土地都铺满绿草,刮龙卷风也刮不起一粒灰尘来,我叔叔在那里谈了一个月的生意,从不洗澡,连脸也不用洗,绝对干净!
在胡吹乱侃方面,男人个个是天才,特别是跟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坐在一起,你压根儿用不着动脑子,那些绝妙的词儿就会从天而降。但女人不行,她们全是笨蛋,只长着两个愚蠢但可爱的耳朵。
奔腾5陡然问了一句,上次那个罗锅是谁?
我只愣怔一秒钟就立即明白奔腾5说的罗锅是我老爸,我忘了告诉你我老爸的形象——确实有点罗锅,也许他常年劳累,常年精于计算,常年在小摊位里旋转,所以总是佝着身子哈着腰,甚至比罗锅还罗锅。不过,我自己嘲弄老爸可以,别人嘲弄,我就一百个不高兴。
我说那个罗锅厉害呀,才从新西兰回来。
奔腾5又加了一句,怪不得你挺怕他。
我说我怎么会怕他,是盼望他——他是我叔叔带到外国的厨师,刚刚从新西兰回国。我叔叔已经打电话告诉我,让厨师给我带几千美元零花钱。
我和你说过,我在语言方面绝对有天才,可以随时逢凶化吉。
奔腾5笑起来,哟,你那天跑得像个兔子,原来是奔钱去的呀!
我也毫不犹豫地笑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个厨师比我还贪钱,我怕他把我的钱拿跑了。我叔叔给我8千,这家伙给我7千,从中贪1千,从来都是这样。不过我不在乎,那几个小钱算什么!
。。
奔腾5(12)
我突然发现我流利的嘴巴不太利索了,甚至还有些恐惧——因为晚饭的高潮已经过去,整个酒店里只剩下我和奔腾5,假如这时残暴的老爸要是走进来,一下就能逮个正着。我深信此时,我老爸正满城市搜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