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压制住心中的躁动,圣上已经回来了。
“明卿,虚师乃是帝师,既然如此,你我还是师兄弟呢。”少年天子看着我微笑道。
我只是一个市井混混,并没有那些文士的“忠君”教条。要不是师命,我并不愿入朝为官。所以,天子的话只是一厢情愿的“买心”。
“明卿莫非不好奇,虚师为何能‘死而复生’?”
“谢万岁救家师于囹圄。”我躬身道。
“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朕得了元毒国的死花,否则未必能逃得过李哲存这贼子的耳目。”圣上说着,拳头也攥紧了。
我知道传说中的死花,那是一种能让人吃下之后状如死者的奇花。想必是圣上为了得天下,冒险为师父求来了这种死花,借师父之力夺回自己的至尊之位。一语之间,既让我对他心存感激,又将矛头指向李哲存,我开始相信他会是位雄主。
“虚师说,你能帮我平定天下,是吗?”圣上目光如剑,刺得我不得不低下头去。
“敢问圣上,何以平天下?”虽然是师父说的,我也要亲自看看,圣上是否值得我卖命的明主。
“你是在试朕?”
“微臣不敢。”
“天下,可是我李家的天下?非也,自从圣朝初立,各朝替代,唯一不变的,只是这万里江山和亿万百姓。何以平天下?唯有平百姓之心,外逞霸道,内佐王道,王霸相杂方能安这万里江山。”
口头议论,古来暴君也无不知此理。不过坦言江山无主,或许他还是古来第一个皇帝。
“我大越当前,内忧外患,无一不是亡国之患!明卿以为,朕当先平天下抑或先定天下?”圣上盯着我,反问道。
“于当平之处平之,于当定之时定之。”我不敢直面圣上的目光,道了个纲领。
“何处当平,何时当定?”
“西域,微臣有平西三策,当为平。南疆,微臣以为土人无礼,当平而非剿。东海,北边,异族相侵,当一战而定,扬我天朝上国之威。”
“平西三策?哦,朕听过,虚师也对此三策颇为赞赏。”圣上淡淡道,“只是,只是耗时太久……”
“陛下,微臣尝闻:上古圣贤之君,其举目也远,其着意也深。十年二十年、哪怕三、五十年,与百年千年,孰久孰近?”
圣上颌首不语,思索半晌道:“明卿以为,东、北之祸与南疆之乱,孰轻孰重?”
“若以万民百姓论,皆重如东镇泰山。若以朝廷社稷论,南疆之乱乃是癣疥之患,东海北边才是心腹之病。”
“哦?细细道来。”
“南疆之局,曹将军只是担心赶之不尽,杀之不绝,非能动摇我朝根本。东海北边之势乃是敌攻我守。若是东、北失控,匈厥古之铁骑半月可饮马大河,海外尼番三月可陷江南路。大河乃是京师屏障,江南乃是我朝税赋之根,此二者皆能动摇国本,不可不戒。”
圣上轻拍龙椅,低声道:“国老说明卿家能起三代之衰,朕本不信,现在算是信了,果然明师出高徒。”
“微臣不敢。”我低头谢道。
“明卿家,今日乃是虚师归隐之日,朕实在颇多感慨啊,时辰也不早了,师兄莫若留下一起用过晚餐吧。”
圣上突然称呼我“师兄”……我没有受宠若惊,只是害怕。
当然,圣上的宠幸作为臣子自然要配合着“惊”一下,我连声谢恩。
天还没全黑,泰来殿内已是灯火辉煌。圣上传下晚宴歌舞,与宴者只有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