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来来往往的候机大厅里坐着一个女人。
光是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妥,因为一个女人是不会在这样繁忙的候机大厅里引起关注的,而人们频频回头的最主要原因不过是——
那是个过分美丽的女人。
即使她已经把自己塞进尽可能低调的黑色长裙中,银灰色的发丝也用一段黑纱绢花簪住,黑网纱垂下,遮住她一小半面庞,使她的眉眼朦胧起来,只留下苍白的尖下巴与涂抹朱红口脂的唇。
但这也只是让她的容姿给了人更多遐想的空间,安迪——一个最近来到欧洲出差的小记者,忍不住又观察了一会那位女士。
她身形有些瘦削,并非那种刻意减肥后的骨瘦如柴,更像是因为遭遇了某些事件后短时间内急剧消瘦下来造成的,这使得她身上多出几丝哀愁与忧郁的魅力。
她的坐姿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有训练的痕迹,随意一坐就是无死角的风景,安迪猜,这位女士一定非常习惯于出现在镜头前。
她看上去很像电影明星。
这样的想法在她站起来后消散了,她看起来至少有一米八!更别提加上高跟鞋,候机厅里一半以上的男士都该抬头望她!加上周身的气势,剩下的一半男人也只能垂头躲避。
安迪很难控制自己的目光不粘在那双惊人的长腿上,裁剪合适的长裙修饰着这双该上最高级保险的腿,行走起来有种动人心魄的风致。
他确信,这位女士必定是个享有盛名的超模——或者曾经是,虽然他只是个政治经济板块的小记者,并不了解时尚圈,但他知道这样的身材和脸庞无论哪个设计师都该另眼相待。
这样想着,当他发现这位女士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时不由得慌乱起来,手脚和平时尖锐刻薄的舌头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你一直在看我,”玛蒂娜扶了一下眼前的面纱,把它翻到头顶,“有什么事吗?”
“我……”看到女人全貌的安迪语塞了,一双深蓝的眼睛不上不下,正正好好地镶嵌在属于它的地方,像是用一整片大海凝聚成的宝石,波涛之上反射出无机制的光。
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沉入深海中,似乎要溺死在里面。
直到女人疑惑地嗯了一声,安迪才猛得喘了口气,他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屏着呼吸,差点活生生被憋死。
任何关于她身份的揣测与外貌的评价都显得那样失礼,安迪的大脑飞速转动,余光扫过女士的脖颈,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似乎是被闪过的光芒刺到。
安迪舔了舔唇,开口:“是这样的,女士,我叫安迪,是一名来自米国的记者,您有一条漂亮的项链……它是那样闪耀以至于我看得入迷,我有没有那个荣幸知道它来自哪里?”
没错,这位美丽的女士浑身没有其他的首饰,但脖颈到锁骨处却戴着一条由许多钻石镶嵌的奢华项链,有些突兀,但好在她的容貌足以压制这样光芒四射的饰品。
那个巧舌如簧的记者安迪终于回来了,他还能俏皮地朝女士眨眼:“也许我能为以后的女友购置一条。”
这似乎是个可爱的笑话,因为这位美人听了以后完全被逗笑了,她捂着唇肩膀颤动,好一会才揩去眼角笑出的泪花。
“抱歉,我失礼了。”
没等安迪发挥绅士风度,掏出手绢为她擦拭那几滴令人怜爱的泪珠,她就重新微笑起来,指尖覆上那条项链。
“不过,这款项链恐怕没有第二条了……”她轻声道,“因为它可是用我死去丈夫的骨灰压制而成的呀。”
*
回想起那记者瞠目结舌的模样,玛蒂娜依旧有些好笑。
“女士,您的热咖啡与威士忌。”乘务员躬身从托盘上将两杯饮品转移到她面前。
“grazie。(感谢)”
玛蒂娜端起咖啡杯在鼻尖嗅过,眉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来,她面不改色地将滚烫的咖啡液全数倒入威士忌酒杯中,与杯内大块的清澈冰砖接触,冰砖发出崩裂的卡啦声,用附赠的肉桂棒搅拌两圈,玛蒂娜将这杯简陋的“特调”一饮而尽。
轻阖双眸,待那股燃烧食道与肠胃的感觉过去,烈焰顺着呼吸吐出,她才长舒一口气,挑了几块杯内剩余的冰在嘴里一下一下地嚼。
这是一架从西西里出发的飞机,而目的地则是一个玛蒂娜并不熟悉的国家,霓虹。
口中冰块冻得人神经发麻,玛蒂娜回想起出发前一天,西西里老朋友们对她说的话。
“请接受我最深切的慰问和哀思,”这是彭格列的门外顾问沢田家光,他摘下黑色的礼帽,执起玛蒂娜的右手亲吻,“你的丈夫是一个伟大的人,愿他的灵魂得到永恒的安息……彭格列九代目因为有要务在身不能前来,他让我代他送上一份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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